“好!这里面的道理诸位爱卿可听清楚了吗?”福临果然全盘接受。
“奴才(臣)听清楚了。”无论满汉,特别是满臣,此时只能一口应承。
“好!玄烨,你接着详细说说如何‘各随其愿,一体任用’吧。”福临继续主持这远比预期的要复杂漫长许多的御前会议了。
“嗻!皇阿玛,既然我满洲都知道自称奴才的荣耀,而汉臣都以为体面事大,那就各随其愿为好——自今以后,明令汉臣‘不得’自称奴才。此称谓专属满蒙一家之用,以示满蒙之亲近、汉臣之疏远。如此一来,自然还是首崇满洲的!”
“好,首崇满洲不能变!”福临赶紧补充一句,算是对身为“红带子”觉罗的巴哈纳等人的安慰和承诺。
“所谓一体任用,就是同时还要申明——今后凡是涉及旗务家事的,满蒙汉在旗臣子仍可自称奴才。但凡内外满汉诸臣会奏公事,均一体称‘臣’。如此一来,无论满汉,只要论及公事。旗臣自降身段。奉公办差,与汉臣一体。这样,也就是实实在在践行‘满汉一体’的另一项国策了。”
弘毅眨着眼睛看着福临,心中感谢后世自己的“孙子”乾隆在“马人龙称奴才”一案中所作出的“突出贡献”——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满臣天保和汉臣马人龙。共同上了一道关于科场舞弊案的奏折。因为天保的名字在前,便一起称为“奴才天保、马人龙”。乾隆皇帝看到奏折后,大为恼火。斥责马人龙是冒称“奴才”。于是,乾隆帝做出规定:“凡内外满汉诸臣会奏公事,均一体称‘臣’”。这个规定,目的就是不让汉臣称“奴才”,为此,宁肯让满臣迁就汉臣也称“臣”。
当年的清朝皇帝何以要在奏章上做出上面这些规定呢?本来,满族统治者是一向严求汉族人与自己保持一致的。他们强迫汉人剃头发,易衣冠,搞得血雨腥风,都是为了让汉人归化于自己,臣服于自己,但惟独不肯让汉人也与自己一样称“奴才”。这是为什么呢?鲁迅先生的杂文《隔膜》里有一段话,实际上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满洲人自己,就严分着主奴,大臣奏事,必称‘奴才’,而汉人却称‘臣’就好。这并非因为是‘炎黄之胄’,特地优待,锡以佳名的,其实是所以别于满人的‘奴才’,其地位还下于‘奴才’数等。”
弘毅将这一办法提前搬上历史舞台,表面上看是为了照顾满人“无上荣光”做奴才的心理,兼顾汉臣“面子心理”,其实长远的目的,还是想要逐步化解一些满汉之间“皮毛”层面上的称谓分歧,为自己将来亲政之后中国族群的更好融合做一些铺垫工作。但对于“一心慕汉”、却又不得不维护满洲贵族根本利益的满洲皇帝福临来说,这个办法实在是很实用、很精到!
“哈哈,好主意!”福临龙颜大悦,转而向五位汉臣“亲切”发问道:
“诸位汉臣对此可有说辞?”
“臣等无异议!”几位汉臣众口一词——你们满洲重亲疏,俺们汉人要面子,出发点虽然不同,但难得目标如此一致!你们沾沾自喜做你们的“奴才”,我们暗自偷笑保留我们的“人臣”,好啊!实在是好!
“嗯,符献,朕还想听听你的想法。”福临深知自己各位臣子的心态各异,此时首选兵部汉尚书李际期,可以作为一部分冥顽不化的前明遗臣的风向标。
“臣感念皇上和皇二子的恩情。”李际期那一双幽怨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些许感念的激动。
弘毅突然心下一动,顾不得详加思考,就在皇帝开口之前抢先说话了。
“李大人!玄烨虽是满洲,大人虽为汉人,然则中华的夷夏之辨延宕已久,我也从各位师傅那里明白了一二。今日,我只想说,夷夏之辨诚可畏,华夏之民不可误!历朝历代,得圣君而天下治,落昏君而天下乱。当今天下,我皇阿玛圣明之治有目共睹,满洲八旗扫除闯贼献贼而厘清天下,重用汉臣而大兴孔孟之道。虽然其中也有些许‘差池’,然而却是当年睿王一意孤行所致,我皇阿玛尚未亲政。满汉一体之策如若畅行,假以时日……假以时日,实在是天下万民之福呀!唯有一条,华夏万万不可自乱!南明小朝廷久不归顺天意,实在是不识天道时务。当今不说中国,就是四夷,也是窥伺天朝已久。北有罗刹犯边,西有漠西未归,南有安南不服,东南有红毛逡巡,东北有倭人觊觎,四海升平,为时尚早,但华夏生死存亡,匹夫有责呀!”
弘毅说此话的时候,心中暗暗对着此刻正在家乡松江府坐牢的顾炎武[1]默默抱歉——老人家,您的名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俺先用了!
[1] 顾炎武(1613年—1682年),明朝南直隶苏州府昆山(今江苏省昆山市)人,著名思想家、史学家、语言学家,与黄宗羲、王夫之并称为明末清初三大儒。本名绛,字忠清;南都败后,因为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的为人,所以改名炎武,字宁人,亦自署蒋山佣,学者尊为亭林先生。青年时发愤为经世致用之学,并参加昆山抗清义军,败后漫游南北,曾十谒明陵。学问渊博,于国家典制、郡邑掌故、天文仪象、河漕、兵农及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都有研究。晚年治经重考证,开清代朴学风气。其学以博学于文,行己有耻为主,合学与行、治学与经世为一。其诗多伤时感事之作。(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