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为自己这几日“推崇汉臣”的冲动而挠头后悔的福临,意外闻听小儿子说满臣之间的严重分歧还有得救,那简直是喜出望外,急忙发问:
“如何解决?”
“各随其愿,一体任用。”弘毅言简意赅,吊吊胃口。
“详说。”福临果然来了兴趣。
“嗻!”弘毅得偿所愿,要回奏皇帝,却慢慢转过身来,摆明着就是要“宣教”底下的诸位“大人”。
“姜子牙曾对周文王说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孟子也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面对着一位亲汉慕汉的皇帝,以及下面五位“学而优则仕”的汉臣,弘毅决定先从一个大大的立论说开去。
“嗯,玄烨修习的不错!《礼记.礼运》亦有载:‘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了。”果然,福临听明白了,就连下面的几位汉臣也都听明白了,纷纷向小皇子投来了钦佩赞许的目光。
其实,这几句“至理名言”,是一班汉臣的看家本领,无论领悟的如何,也必须是张口就来的硬功夫。但满清以来,汉臣无不明哲保身,又有几个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和满洲亲贵去讲这个道理?
“皇阿玛圣明!一句‘选贤与能、讲信修睦’,道出了其中的根本与精要所在!儿臣以为。寰宇之内,无外乎‘天、君、民’三者。”弘毅颂扬再生爹福临一句,赶紧转入正题。
“天乃人力所无法抗御的至上存在,具有不辩自明的神圣、至上、正当与合理。天化生万物、泽被万物,也从民之所欲、代表民意;君为天子,乃是万民的最高统治者,但却受命于天,代天治民,遵从天意,以子事天。天子又是民即老百姓的父母。万民之主。民应以子事君,做天子的子民,忠于君。按照孔孟之道所言,天——君——民之间。是民从君、君从天、天从民。此三道轮回。故而天下和睦、生生不息。”
弘毅愉快的看到。不仅仅皇上认同,满臣有点“学问”的人,诸如图海、折库讷等。也是频频颔首。
“明君治天下,必然存天理、兴国法、顺民情。存天理,乃是彰显天之道、天之理;兴国法,必然修王法而令万民遵从;顺民情,即顺民心、合民意……”
“贝勒爷,这与折库讷的狂妄悖论又有何干?”礼部尚书恩格德终于按捺不住了,居然打断了弘毅的阐述。刚才小皇子要解决他和折库讷之间“矛盾”的论调一出,恩格德就竖着耳朵进入纠错模式了,可听了半天似乎哪哪儿都不挨着,所以终于失去了耐心。
“呵呵,恩大人好心急,玄烨就要说到要紧之处了,您先耐心听听——”弘毅不愠不恼,笑呵呵继续往下说:
“天理、国法、民情,三者缺一不可,方能天人合一。所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因此,天心原自民心,天意即是民意,天之情便是民之情,天之理就是民之理。天不在人之上,也不在人之外,就在万民之中。天是至上的,又是亲民的;天是神圣的,又是懂民情、通人性的。这样一来,至高无上的天就降到了民间,神秘莫测的天理其实就是民情、民心。明清代替,正是这个道理!”说是不着急,弘毅还是决定先说出最最紧要的立论——清兴明亡,乃是天理。此话一出,恩格德自然安分了不少。
“大清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民,正是因为顺应了天理民意,戡乱平匪、四海生平,国家得以乱后而治,黎民得以休养生息。天理之内,未闻所谓满汉之别。天下万民,无论满蒙汉回,又有谁可以不尊天理?汉人重礼,古人说:‘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礼,则天地之体。’凡此种种,都是首重天理所在的。满洲兴起以来,特别是我皇阿玛定鼎中原之后,承袭明制,归根结底,不是推崇前明的政治,而是沿袭前明的礼法,故而如今海内日渐平定,万民纷纷来归。礼法之内,总还是围绕一个‘和’字的。我满人更重礼法,岂有不和之道理?只要是大清皇家历代天子敬天法祖、代天牧民,不悖天理人情,不灭王法礼制,即便是汉臣位重,岂可逆天而行?又怎能动摇我大清替天行道的根基?”
弘毅草草结束这次长篇大论,信心满怀的望着御阶之下。
“臣等不敢违逆天理,不敢辜负天子,不敢无视民意!”果然,汉臣们齐齐宣示,实在是很给他们刚刚发现的皇家小小靠山提气!
“当然,满汉一体的根基自然还是首崇满洲,只不过,崇满不抑汉,才是长治久安、天下为公的正途。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应为我大清盛世的必由之路!”弘毅果断用福临刚刚才说的经典作为结论,以求高层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