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彝下马,张望了一下牌匾,问身边的一个白胖男子道:“费先生,是这里么?”
那男子正是狂澜禁卫潜龙密探组的负责人费辰,他仔细了,却道:“都是老白弄的,我也是第一次到,不过那暗记却是没错,大人还请稍后,我先去一下。”
说完,费辰走进店铺,过了一会,一个穿着麻衣,矮胖的中年男子跑了出来,连声道:“原来是建康来的张东主,您能亲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说着,忙不迭的把桓彝和几个手下让进去,其余人却在那店内伙计的指引下,把车马都赶进了后边的院落。
这店铺从前面不大,但后边是一大片空地,原来却是已经把后边数个院落全部买下,自行打通后形成的货场,而这个货场却正对着这背面的另一条街道经营,另有出口。
那边自有手下安顿车马,这边那个矮胖的掌柜将桓彝让进屋内,穿过几道门户,进了一间侧屋,屋内堆满了杂货,那掌柜的也不停留,直接走向角落一阵摸索,又把墙壁处一个落满灰尘的柜子挪开,一道掩蔽的门户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桓彝微微一愣,出使前,王烈叮嘱他此行要低调,切勿被人发觉,但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成都府,还有这番经历,对于他这种世家子弟来说,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惊奇。
那个胖胖的掌柜却回头笑道:“大人请进,地方逼仄了些,但这里不比建康,形势复杂,希望您谅解。”
桓彝点点头,他本就是豁达的性格,虽是士族出身,但并没有什么仗势欺人的性格,既然身负重任,也自然晓得小心从事的道理。
进了那道门扉,却是别有洞天,顺着一条甬道走出不久,就是另一间堆满杂货的屋子,再出屋,却是后街一片单独的院落,院落里种着一颗青葱茂盛的百年樟树,树下几块青石为座,一片最大的平坦石头上却摆着酒壶,四周翠竹环绕,鸟鸣清幽。
“此地到也风雅……”桓彝暗赞一声。
但煞风景的是一个胖子正袒胸露背的坐在青石上,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大快朵颐,一见桓彝进来,热情的招呼道:“桓将军,快坐,同饮一杯。”
桓彝一见此人十分面生,忍不住道:“你是哪位,你认错了……”
那人笑眯眯道:“桓将军却是小心。不过既然到了家里,就不用如此谨慎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主公手下的费辰,不知将军可曾听过我?”
桓彝茫然的摇摇头:“不曾听过先生的名字。”
费辰一听,哈哈笑道:“我算哪门子先生,不过桓将军的警惕我很欣赏,这是主公给我的令牌,你一下。”
桓彝接过令牌,又从怀中掏出一半令牌,两厢一对纹丝不差。这才拱手道:“原来真是主公手下的费先生,有劳了。”
费辰忙起身拱手道:“将军不必客气,这次来蜀中,主公吩咐一切以将军为主,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无论财力、物力还是人力,我这里都鼎力支持。”
桓彝听了。赞道:“善,主公手下果都是英杰,不要论什么主次,我们正当齐心协力,做出一番大事。”
费辰一听,小眼精光闪过:“干大事。正当如此,来,这边坐,我给将军介绍下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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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府,皇城兴元殿。
太安四年(06年)李雄在成都称帝。并没有大兴土木修建新宫,而是将前朝蜀汉的皇宫简单修葺后。就入主其内。
此举,也获得了蜀中黎民的称赞,加上这些年李雄注重文教,发展商业、兴修水利,减少赋役,百姓也逐渐接受了成国统治,视其为爱民的明主。
此刻,这成国之主李雄正跪坐在榻上,冷眼注视着大殿内的群臣百官。
眼前的成国百官却分为了两派,激烈的辩论着。
一派人数数十,以李雄的叔父太傅李骧为首;一派却不过数人,以成国太宰李国为首。
双方的势力明显有些差距,但处于弱势的李国一方却并不服气,始终坚持己见,不肯退步。
而李雄却始终没有表明立场,甚至对百官的对持也视而不见,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更让强势的一方得到了激励,在李骧来,这正是侄子李雄对自己行为的默许。
想到这些,再了一眼“不知进退”的李国,李骧心头火气上涌,指着李国叫骂:“李国,你身为我李氏子,却偏帮外人,莫非你是收了那王烈什么好处,才不遗余力的蛊惑陛下与那王烈为盟,难道你想引狼入室,动摇陛下的根基么,你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还不速速认罪?”
李骧骂的起劲,却把李国气得满脸通红,但殿内百官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这种泼妇骂街的本领,乃是李骧的常态,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更何况这殿内百官还有很多人,平日里也是这般辱骂对手,只是没有李骧这么肆无忌惮罢了。
若说这成国,如今也算兵强马壮,正处于国力的顶峰,可是毕竟是氐人流民所建,之前多时一群山野化外之民,在礼仪上少有讲究。
李雄一代英杰,也算是虚己爱人,善待黎民,但他却始终撇不下亲情,将一干亲属都大肆加封,这些人中固然有人是能吏,但更多的不过是平庸之辈,结果弄的百官良莠不齐,也就经常出现这种身为重臣,却在殿内大声叫骂的情景。
而且这李骧平日就仗着自己是国主的叔父,行事更加无忌,在他来李国不过是李氏一偏房之子,却占据太宰高位,早就让他不顺眼,如今为了成国与谁为盟的事宜,却正好大肆攻讦李国。
这李国虽有才干,但却是李氏内少有的读书人出身,讲究一点谦谦君子之风,对上李骧这种自持辈分蛮不讲理的谩骂,一时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只好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雄一拱手道:“陛下,若您也怀疑我的忠心,那即刻起我就辞去太宰之位!”
李骧那边的人一听,面露喜色,太尉李离刚要说话。
李雄却忽然哼了一声。
李雄虽然对亲属宽柔,但并不等于他软弱可欺,这可是一个为了夺取王位,杀了数千人的枭雄。
随着他这一声冷哼,殿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闹哄哄如菜市的百官顿时噤若寒蝉。
而刚要开口的李离更是首当其冲,面色微变,后退一步垂首不语。
见百官安静下来,李雄才悠悠开口道:“太宰请起,我并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但我们虽然曾与那王明扬为盟,可这些年来我们从中得到的好处似乎并不多,而且此次陶士行和刘玄明都派人来要与我国为盟,太宰为何还要拘泥于一个王烈呢?他如今就算占据了江东,也不过二、三十万带甲之兵,又要固守幽州、扬州之地,甚至还要协防并州,可以说是四面皆有强敌,太宰可能为我解惑……”
李雄的声音很平淡,但口气却越来越严厉。
李国此刻已经从愤怒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次若不能表明自己的心志,那么李雄嘴上说不怀疑自己,自己今后也就再不得重用了。
他刚刚可以自己请辞,可那不过是以退为进,激出李雄出面制止李骧等人,否则以他一人之力,怎么来与代表整个李氏的利益的集团抗争?
但李雄显然破了他的心思,他可以做到不偏不斜,但一个王者是不会喜欢被人利用的,哪怕这人是忠耿之臣也不行!
李国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圣主,我成国如今已到危亡关头!”
李雄闻言,不为所动,李骧却再次跳出骂道:“李国,你好大胆,竟然诅咒国运!”
李雄摆摆手,一字一定道:“无妨,让太宰大人说下去!”
李国都不李骧一眼,继续道:“圣主,诸君,你们都刘聪、陶侃势大,如今更有联手之意,可你们想过没有这两人才是真正虎狼之辈;若那王烈图的是天下,而他们图的就是我们成国之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