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被人不起,可这没什么不好,至少拓跋禄官已经去了天国;他的从兄拓跋普根也慢慢不再提防他;而石勒也已经撤走了一直监视他的卫士,给了他逃回盛乐改变命运的机会。
能挺直了腰板活着不算什么,能比那些不起你的人晚死、甚至有机会将他们踩在脚下才是本事。
今日,王烈言语逼迫吕玉,又何尝不是遂了吕玉的心思。
而从那一刻开始,他也决心,不再苟活偷生,而是要重新做回自己——拓跋郁律。
拓跋郁律推开门,走进屋子。
王烈早就坐在塌上,一见拓跋郁律进屋,一咧嘴:“我是该叫你吕玉还是拓跋郁律呢”
面对王烈这可恶的笑容,拓跋郁律只有一个感想:“装,装比,继续装比。”
但此刻他是有求于王烈,心下更震惊于王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却不得不放低姿态:“王首领,我叫拓跋郁律,是索头部鲜卑族首领拓跋弗的儿子。”
王烈其实这一嗓子也是诈他,他虽然已经肯定拓跋郁律鲜卑贵族的身份,但却并不能肯定他具体是那一人,毕竟这个时期鲜卑拓跋部涌现出的健儿着实不少。
但王烈作为一个资深军史宅男,有一个优点就是爱分析。
现在拓拔鲜卑的大汗拓跋猗卢,一直和晋朝的并州刺史刘琨交好,和石勒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更被西晋朝廷册封为代公。
那么他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送自己的儿子去襄国城当质子。
更何况质子一般都是弱国向强国派,现在的拓跋鲜卑骑兵十余万,只比石勒强大,怎么可能做这种丢脸的事情?
因此,拓跋猗卢和他的几个儿子首先被王烈排除掉。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和拓跋猗卢有矛盾,而且拥有一定实力的拓跋部贵族了。
思来想去,结合“吕玉”这个蹩脚的化名和他几日来的表现,那个历史上颇有建树,一心帮助西晋却被拓跋猗卢的儿媳妇所杀的拓跋郁律呼之欲出。
但是其中具体缘由王烈却是实在想不出,和令狐艾说了几次,令狐艾也只能大概推断出是拓跋弗要勾结石勒,谋取拓跋鲜卑汗位,否则以吕玉的身份绝不会再襄国客居多年。
因此,王烈今日故意喊破拓跋郁律身份。
王烈现在已经笃定拓跋郁律至少和石勒是敌人,这个起来不思进取的二世祖,绝对不甘心当质子,所以他想求自己做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要么是帮他谋取自由,那么是帮他夺取权力。
王烈忽然很头疼,这一年来,似乎很多不该他管的事情都找上门来,而一旦找上来,就似乎有各种理由必须出手去管。
他又不是救世主,凭什么要管这么多?还是前世当宅男的时光有限,上、与小萝莉玩暧昧。
可是,今生多了这么多牵挂,至少父亲生死未知,兄弟姐妹期望与他一起出山,山寨的流民百姓视他如主。
这些,都是说抛弃就能抛弃的么?
此刻,见拓跋郁律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王烈一指面前:“坐,有什么你直接说,我不想听废话。”
拓跋郁律苦笑一声:“既然王首领猜出我的身份,那我也不隐瞒,我的从兄拓跋普根把我送到襄国城,是为了取得石勒的支持,取代他的伯父、也是我的伯父拓跋猗卢登上大汗之位。”
说完顿了顿,见王烈面无表情,又道:“而我的目的也很简单,我要回到盛乐,取代我的叔父,夺回我父亲的一切。”
王烈听到这,一咧嘴:“那不是你的一切好不好,据我所知你的父亲并不喜欢你,就算他活着也不会把索头部可汗的位置给你;至于你想夺回你父亲的一切,你找我做什么?”
拓跋郁律摇摇头:“因为你是汉人,而且我听尹力老爹说过,你是大晋官方的代表,要去见刘越石大人,既然我从兄拓跋普根暗中勾结石勒,我能做的就是与朝廷合作。”
王烈面露讥诮之色:“我说过,你不要拿谎话骗我,你真的是想和朝廷合作么?你完全可以撇下我们直接去晋阳,去见刘越石,甚至去幽州见王浚大将军,何必找我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拓跋郁律脸色一红:“好吧,我刚刚是有隐瞒,因为我伯父拓跋猗卢也不放心我,蒙浑告诉过我,拓跋猗卢要刘越石大人不要帮我们部落,若遇到我们人,直接送到盛乐处死。”
王烈着拓跋郁律:“你是想通过我说服刘越石?这也算说得过去,不过你如果遇不到我呢?”
拓跋郁律苦笑一声:“自你们找到尹力老爹带路,他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告诉我这是我离开襄国,夺回失去一切的唯一机会;如果没有你们,没有这个机会,我也许会在襄国城终老。”
说完,长叹一声,一直玩世不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
这一刻,王烈忽然感觉眼前这个似快乐的拓跋郁律有些可怜:“这样一个出身还算高贵的草原可汗的后代,他活得甚至都不比一个路边吃饱喝足的流浪汉更满足、更快乐。”
“你怎么觉得我能帮你,我肯帮你?”
“因为你和我一样,我能在你身上到自己的影子和那磅礴的野心。”
王烈闻言,一咧嘴:“野心?那是什么狗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