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冰在自己的屋里,立在窗下,眼睛警惕的扫着雨中朦胧的屋顶,暗卫敏锐的嗅觉让她准确的感觉到来者何人。
傲古不动,是因为它极为熟悉宁逸飞,如果沉欢也不想惊动其他人,也会压制傲古的行动。因为,她也不需要操心。
只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北衙宦官影卫他们跟着宁逸飞来干什么?
暗卫向来只管执行自己的任务,而她的任务是保护沉欢,只要沉欢没有危险,她自然不会露面。但北衙的影卫极少离开盛京,只要离开便是执行皇帝的暗杀密令。秦府或宁逸飞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到访?
宁逸飞既然来了,却不露面,自有他的原因,赤冰只管警惕着动静就可以。
半响,感觉影卫的气息淡去,赤冰才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却竖起耳朵警惕的听着。
秦婉让新月回去休息,独自一人掩上门,心痛落泪。两个月了,他是什么原因,一点音讯都没有?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忽然间,她猛然睁开眼睛。
床头上出现一个锦囊,而她放在枕边的水蓝墨竹香囊不见了!
她心头一跳,猛冲过去,打开锦囊和一张黄绢。
一枚刻着宁字的羊脂玉腰佩!
黄绢上写着:许我一年,还你缘定三生。
“许你一年,还我缘定三生!”秦婉激动的将黄绢和腰佩放在心口,猛然转身推开门。
一阵风过,掀起她青衣罗裳,雨点打在她素颜玉面上,飘散的乌发在风中飞舞,她的心猛然碎了。
“逸飞,我就知道你来了!”她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轻轻的低喃,“你来了,却不能见我,不方便见我,是吗?我懂。你让我等你一年?好。一年、两年、三年、十年我都等……你一定要回来,只要你回来……”
宁逸飞疾飞如箭,手中紧握水蓝墨竹香囊,耳边听见和风细雨中的娇人呢喃,心痛如绞,却不能答。
忽然,停步。
他一双冷冽的双眸横扫细雨,用内力将声音散发开来,“我没有违反皇上的承诺,无人知道我的行踪。你们谁敢伤她,我定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北衙影卫首领一挥手,用内力传音,“停!”
“可是他留下了信物。”另一人暗道。
首领看了一眼秦府,“睿亲王的人也在府中,休要节外生枝。宁公子带着皇上的密令。撤!”
宁逸飞这才松了神经,看了一眼秦府,带着满心的惆怅和思念,转身瞬间消失在雨夜中。
**
余杭吴斌私宅。
吴夫人吃了药,总算是精神恢复了许多。见到在床边守着的吴飞盈,忙问,“飞扬呢?”
吴飞盈忙安慰道:“母亲不要动气了,飞扬知错了,这不在外面亲自给您熬药呢。”
吴夫人眼圈一红,“这个逆子,早点知道就不这样气我了。”
吴飞盈笑着说:“飞扬也是一时急了,年纪还小,母亲就不要生气了。我去叫他。”
吴飞扬进门端着一碗热汤,看着床上的母亲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忍不住就扑上去,吴飞盈赶紧将热汤接了过去,他就扑在吴夫人身上哭了起来:“母亲,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不是真想做和尚的,只是孩儿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沉欢,又要和不认识的人结亲过一辈子,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就胡言乱语了。母亲一定要原谅孩儿啊。”
吴夫人抱着心爱的儿子,眼圈就红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拉住他心疼的道:“不是母亲不心疼你,也不是心狠,你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实在觉得你和沉欢在一起,她会欺负你。她实在是配不上你啊。何况,她数次三番的狠心对你,你让母亲如何不难过啊?难道说我捧在手心的儿子,是为了让一个女娃子欺负的吗?”
吴飞扬闻言,神情顿时黯淡下来,怔怔的松开手。
吴飞盈见状,忙说:“飞扬,母亲都是为你好,姐姐是过来人,我们都希望你幸福啊。”
吴飞扬自顾自的摇头,眼泪潸然落下。
“你们都不懂我的心。她说的话虽然让我难过,可我看不到她更加难过。你们不知道自从上次我离开秦府,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她的模样,耳朵都是她的声音。如果以后都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我会痛苦死的。如果能天天见到她,就算她天天骂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会很开心啊。”
吴飞盈和吴夫人闻言呆住了。
“你看看,他都着了什么疯魔了啊!当初吕氏劝说让你进秦府读书,说和秦枫一起上县学,她其实就是想将秦湘塞给你,我本就不同意,谁知道你就说秦钰也回来了,他考得好,你就可以好好和他学学,谁知道你就是冲着四丫头去的!你还说你孝顺,你不气死我你不舒服啊!”吴夫人痛哭起来,用力拍着床板,惊得吴飞盈哭着劝着,赶着吴飞扬说软话。
吴飞扬流着眼泪,半响说不出话来,可心里就是不想放下,呆怔了好半响,默默的走了出去。
吴飞盈叹了口气,抚着母亲的背,递过一杯热茶,轻声道:“其实,母亲,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夫人抹了把眼泪,“你有话就说吧,如今还有什么我是没有听过的?”
吴飞盈握着吴夫人的手,压低声音道:“其实母亲不觉得沉欢那丫头极为机警?弟弟生性温弱,将来娶谁都难保他未来能撑得住,沉欢这个性子倒是能压住众人。”
吴夫人瞪大眼睛,“她可是丧妇之女!”
“母亲。”吴飞盈笑着道:“丧妇之女也不妨碍她如此能干。你看秦嫣,她看似高贵,可她这个名声要是比起沉欢来,还差一大截呢。父亲上次不是说我们如今首先要安稳,要将之前的事情抹清,否则,难保家宅永久安宁。母亲,您仔细想想,先不论秦府三老爷现在升职的速度比父亲当年快多了,再看长房那三个孩子的人缘就是了不得。睿亲王府,荣郡王府,还有燕家,哪个地位都和苏东辰齐平?何况秦钰的才气不必秦三爷差啊。”
吴夫人含着眼泪怔怔的看着她。
“夫君也常和我说,如果我们能和秦府结亲,将来定与机会。秦府四个女孩子中,秦婉弟弟是够不着的,也没有理由,只有沉欢,她毕竟自幼定亲,就算我们坚持,秦府也是没有理由推辞的。何况秦府长房的孩子才真正是正经嫡出,两个姑娘不禁容貌在豫州都无人能及,品行也是极为端正。”吴飞盈凑过脑袋,低声道:“重要的是,长房手中的财产如今恐怕连整个秦府都只能说齐平罢了。就算我们娶了其他人家的女孩,也是不知根底,还不如就沉欢更好了。”
吴夫人怔了好半响,片刻恢复了平静,低声说道:“那你觉得秦沉欢还真是不错的人选?”
吴飞盈笑着点头,“这两天我让夫君去打听了一下,长房就光绸缎铺在豫州就有6间。溪河县的农地基本都是他们的。听闻她还和卤家在盛京有生意来往。对了,听闻褚贵妃赐了一间京城的铺子给她,你想想,秦家长房如今比秦府家业差吗?”
吴夫人眼睛一亮。
“再说了,长房的家产可都在他们三个手里,秦府的人一个子都占不着。秦钰和秦婉疼沉欢就如眼珠子一般,如果沉欢嫁给弟弟,长房的家产起码要分三分之一吧?另外,秦府的财产,秦钰自己也是有分的。自然将来他不会亏待沉欢的。如果沉欢嫁了过来,其他的不是任我们拿捏吗?还轮到她厉害不成?”
吴夫人顿时激动了,握着女儿的手,双眼放光。
“果真如此,那我就修书给你父亲,只要他同意,我就让正式提亲。”
“母亲,慢着。”吴飞盈拉住她,“我听说当初他们三兄妹留下时,和秦府说好不准插手他们的婚姻的,沉欢不喜欢弟弟,吕氏想让秦湘嫁给弟弟,母亲要真想促成这桩婚事,还得好好动动脑筋。”
吴夫人心里种下了事情,赶紧就写信给任上的丈夫,十天后她收到吴斌的回信,急忙将吴飞盈叫了回来。
“你父亲来信说周志就要升任礼部员外郎,专管科举士子。周鼎已经是外放员外郎了,这说明他们四丫头的母家将来还是有前途的。”吴夫人一脸诧异。
“可不是,周家对秦钰可是视为己出的,他若是下场考试,还不帮他做好充分准备吗?”
吴夫人点头:“秦钰的才学的确还是不错的。”
“不但如此,夫君今天还说,长房的茶已经入了宫,等待户部和礼部审核后,他们便是皇商了。母亲你想想,若不是宫中有人帮他们,怎么可能替掉吴家的皇商呢?”
吴夫人听到这,表情也松快许多,“如此看来,事情还真是可以行事。”
吴飞盈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不过,母亲还真要动动脑筋,看如何让秦家说服沉欢。”
吴夫人哼了一声,“她就算再有钱,也不如我吴家出身官家。商户人家出身有什么好拿矫的?何况还是丧妇之女,我们吴家肯娶她做媳妇,她应该烧高香才是。大不了给她多两千两银子,她还有话说?”
吴飞盈笑笑没说话。
吴夫人歪在软靠上,沉思起来。第二天便给在海南任上的吴斌写信,如果他的也同意娶秦沉欢,那她就会找吕氏商量对策。不过,吕氏这个家伙一心想将秦湘塞给她,要是知道她意属四姑娘,还不知怎么恼怒呢。总之,得费点心。
不过,为了儿子的欢颜,她也是乐意的。
秦嫣常到玉春园来,和秦婉、沉欢一起讨论刺绣的事情。
秦婉坐在花园亭中正绣着一副手帕,用的是店里盛京来的银云纱,透明的纱带着细细的纵纹丝线,平铺时看不出什么,拎起来银纹彷如波光粼粼,甚是好看,鲁掌柜说是京商推荐的,据说是西域来的东西,极贵也极少,京商就弄了一匹给了他们,鲁掌柜见着举得稀罕,就没放在店里卖,直接拿回来给了姐妹两自己用。
秦嫣带着秋葵带着绣团扇的绣花绷和绣花线进来,一眼就瞧见了。
“呀,你居然有银云纱啊,上次入京我在贵妃娘娘那里看到一方帕子也是这个料子,贵妃娘娘都拿着当宝贝呢。”秦嫣柔美的声音引着秦婉抬头。
她笑着,“是店里在盛京进的货,鲁掌柜说太少了,没法卖,索性拿回来我们自己用了。你要喜欢让新月给你裁上一块去,做手帕或对襟外袍子的确好看。”
秦嫣笑着坐在她身边,“这纱幅宽那么窄,对襟外袍子至少得一丈了,你舍得给我?给我做一方手帕和一个团扇我倒是敢要的。”
“哈哈,你要了,我还真舍不得呢。新月,去裁三尺银云纱给二姑娘。”
新月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剪了料子用纸包了递给秋葵。
在屋里翻着账本的沉欢听见,凑过脑袋隔着窗户看了一眼。秦嫣倒想没事人一眼,如今倒想沉着的大姑娘了,看不出落寞和伤心,能那么快将如此丢脸的事情抛掷脑后,倒是挺有秦松涛的本质的。不由勾唇冷笑,慢慢来。她前世受了三十年的罪,姐姐、哥哥、舅舅全部因为三房着了灭顶之灾。今世,她也会让他们尝尝慢慢受折磨的滋味。
秦嫣让秋葵收了纱,往里面看,“沉欢在干什么呢?”
“她啊,你还不知道,就是小财迷。看账本呢。”秦婉笑着用嘴努了努内屋,“别叫她了,她最怕叫她绣花了。新月,去小厨房拿些点心来。”
秦嫣用绣团扇的花绷掩住唇角的笑意:“我就没她这个本事,让我看账本,脑袋就大。”
秦婉也笑道:“可不是,人和人真不同,她看账本就像我们绣花一样简单。”
沉欢翻了翻白眼,绣花?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前世做得太多了,多得今世想起来就想吐。
既然她们愿意不打扰,她更是乐得清净,便退回茶几便,继续看账本。
这段时间吕氏安静得很,苏氏对沉欢她们更加客气了,甚至有时候刻意在吕氏和三房面前表现出来对沉欢的亲近。
外面两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绣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瞧瞧,我就说她们都在一起呢。可不是吗?”苏氏的声音传来,秦婉和秦嫣讶异的抬头。
“真是的,一对玉女,真是养颜。你们秦府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让我看得眼红。”说话的居然是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