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奕年轻,但以防御使之职在帐中,除了几位节度使和大将之外,也有资格占据一把交椅。其他各种名目的军校只能站在诸将的身后,将帅帐挤得满满当当。
郭威亲自问起,众人的目光又投向韩奕,想知道这位举国最年轻的防御使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回太尉,末将附议扈帅的主张。但有一点,我军主力暂时停驻陕府,自陕府向北渡河,可达河中府,路途较进,而长安、凤翔路远。攻远舍近,到时我军疲惫,攻守易形,劳逸易势,对我军不利。倘若赵、王挡我西进前锋,李守贞趁机袭我后路,我等岂非腹背受敌?蜀人虽乘火取栗,然蜀兵一向怯懦,属下听说赵晖颇知军,更不必说有老将药元福助战了,太尉不如命赵、药二人缓攻凤翔,以逸待劳,蜀人越过秦岭大山必成疲兵。当然,这不过是属下的臆想,请太尉裁夺!”韩奕起身回道。
帐中众人听罢,这时都严肃了起来,郭威神情却是极高兴:“哈哈,彦珂与韩将军所言非虚。”他又问左右众人道:“尔等以为如何?”
“我等赞成先攻河中!”众人齐声回道。
“若非彦珂与韩将军进言,本帅有犯错之嫌。军中无小事,尔等领兵,莫要小看了敌军机谋,骄兵必败。”郭威站起身来,大喝一声:“但有功即有赏。来人,传我命令,赏镇国节度使扈彦珂与郑州防御使韩奕,战马各两匹,马鞍各一副!”
“遵命!”有人应道。回话的,是坐在帐角处,以笔墨伺候的一位儒生打扮之人,此人名叫王溥,前科进士授秘书郎。郭威听说此人才学出众,特辟其为从事,为幕府僚佐。
“谢太尉!”扈彦珂与韩奕二人连忙出列拜谢。
此前白文珂的兵马屯同州,常思的兵马屯潼关,郭威便命二人返回各自的驻地,即日向河中府挺进,自己稍事休整,领侍卫军(禁军)主力自陕州渡河攻河中。
众人又商议了细节后,纷纷告退。郭威将韩奕留了下来。
“子仲刚到,鞍马辛苦,尘色未洗,本帅即召你商议军事,子仲莫要怪本帅不近人情。”郭威谦逊地说道。
他以当朝权势熏天的重臣身份,以表字称呼韩奕,自然是表示亲近之意。韩奕巴不得郭威这么说,连忙道:“郭公折煞末将了,今末将方至军前效命,郭公便有赏赐,末将无以回报,唯以誓死杀敌,以报郭公之恩。”
郭威道:“这是子仲应得的。对了,子仲今年十九?”
“十九岁零七个月。”韩奕道。
“哦,那也应该娶妻成婚了。”郭威笑道,“听说子仲在家乡时,以孝闻名于乡里,百善孝为先。子仲为将,治军有方。为政,又能抚慰一方百姓,真人杰也。”
“郭公过誉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今天下未定,正是吾辈豪取功名之时。太尉莫要嫌属下立功太快。”韩奕道。
“哈哈,子仲之志,我知也。”郭威笑道,“我有一女,今嫁于殿前供奉押班张永德,永德少时也以孝闻名乡里,又世代行武,亦是年轻一辈的英杰。子仲可与我婿多多亲近才是啊,莫要嫌我婿人微官卑哦!”
“郭公说笑了,张兄末将也曾见过,就是郭公外甥重进兄,末将也有数面之缘。能与张、李二位结好,末将求之不得。”韩奕回道。
他的目光投向侍立在侧的李重进,李重进方才只听到郭威夸奖留在东京的张永德,唯独忘了自己,难道女婿比外甥要亲?李重进又听韩奕主动提到自己,心中感激,连忙抱拳致礼:
“将军虽少,但是吾辈楷模。李某不敢以兄自居。”
郭威感到惊讶,不过听韩奕这么说,心中很是高兴。冯道曾建议他要多赏部下,赢得军心,郭威忠实地履行。不过他笼络韩奕,却是发自本心,韩奕不论是公事、私事,还是为人、见识与手段,是处处让他觉得欢喜。
“郭某老了,将来还需看你们年轻人。”郭威鼓励道,“譬如那李守贞,虽然号称骁将宿帅,但为人太过高傲,他视我郭威为后进,以为可欺,殊不知骄兵必败。我郭威勉为枢密使,领兵平乱,绝不会效仿李守贞之辈,轻视尔等后进,子仲莫要令老夫失望。”
韩奕起身拜道:“当年先帝圣驾至洛阳时,我义勇军诸校始知郭公之高义厚重,今隶于郭公帐下,愿为知己者死!”
郭威十分兴奋,亲自将韩奕扶起道:“我儿郭荣常常提起子仲,常为子仲官职不得晋升而愤愤不平。子仲此番来军前效力,但凡立功,郭某必不会遗漏尔等功劳,奏于上听。”
“末将与令郎左监卫将军交好,令郎这是爱乌及屋。”韩奕道,“无功即赏,非治军之道也。我义勇军自立军一来,未尝有过真正死斗,儿郎们训练经年,已经急不可耐,正想一试身手,此番倘若能立小功,郭公再行赏赐也不迟啊。”
“壮哉!”郭威猛拍了韩奕的肩膀。
一个出于御下目的笼络对方,并无任何非份之想;一个变着方暗表忠诚,只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