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扶着齐瑱回到房中,叫小丫头们去打来热水,自己亲自绞了手巾来给他擦脸。月娘打小儿叫马氏捧在手心爱着,并不管服侍人,虽有心讨好齐瑱,依旧不免粗手重脚,一不小心碰着齐瑱嘴角的伤处。
齐瑱疼得一哆嗦,就有些不耐烦:“你会不会?不会换人来。”月娘见齐瑱语气中满是不满,她是受不得气的,刚想说:“我又不是服侍人的丫头!”又想起方才在顾氏跟前还是齐瑱为她撑了面子,不然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心就又软了,柔声道:“是,我轻些就是了,你别着恼。”下手果然仔细了些,替齐瑱擦完脸,又拉着他的手给他擦手,终究没熬住,轻声问道:“是哪个伤得你?下手这样狠,可是叫人心里过不去。”
齐瑱这一场架却是同谢怀德打的。谢怀德怪着齐瑱说自家爹娘“卖女求荣”,又心痛妹子,在书院找着齐瑱,拉了他出去说道说道,只不想两个人都带着怒气,说话就没了分寸。谢怀德说齐瑱不敬岳父母不恤妻子,齐瑱却是问谢怀德,是不是也打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主意。
他这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内里的心思还是叫谢怀德听了出来,原本只有四五分的怒气翻做了勃然大怒,向着齐瑱脸上就是一拳。齐瑱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且他真心觉着谢家父子都不地道,好端端地要将个娇怯怯的女孩子送去那等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搏个虚无缥缈的前程,也就还了手。
郎舅两个打在一起,待得打完,气也出得差不多了,这才觉得鲁莽:齐瑱的心思要是叫人知道了,月娘怕不要伤心死,就是玉娘也不能做人,所以倒是有志一同地约好不再提起。所以听着月娘问话,齐瑱皱了皱眉,将脸一侧,自她手上夺过手巾自己按在了嘴角,道:“不过是些皮外伤,值得什么。这事你休管了。”说了竟是抬脚走了出去,只撇得月娘怔怔得半晌才回过神来,向着绿意道:“你瞧瞧,你瞧瞧,好端端地又恼了。这一会子冷一会子热的,叫人摸不着个头脑,也太把我看轻了。”绿意赔笑道:“许是姑爷伤在了脸上,姑娘提了,可不就臊了。姑爷也是疼惜姑娘的,不然也不能当着我们太太的面儿驳回太太了。”
月娘叫绿意劝了这几句,脸上才好看些,只是又想起香附来,皱眉道:“我竟不知道那个丫头心这样大,可是留不得了。”满心盘算着要是顾氏再把香附放回来,左右要寻个错处发落了,才能去了这心腹之患。
齐瑱从月娘房里出来,回到书房,小厮福喜过来接了,看着齐瑱脸上的伤,也是一叠声地道:“我的少爷,怎么伤成了这样,叫太太和少奶奶知道了,可怎么好。”就要去寻药来给齐瑱擦,齐瑱怒道:“一个个的嘴不停,还叫不叫人清静了?滚出去。”抬脚将福喜踹了出去,自己在书桌前坐了,随手拿了本《大学》来瞧,却是一个字也瞧不进去,又将书遮了脸在书房内的榻上躺了。
才躺了没一会,就听得门外有人哭道:“宝哥儿,我将香附安排给你,还不都是为着你在书房时也有人能知疼着热吗?!不想你有了媳妇就不要娘,为着你媳妇喜欢,生生在你岳母跟前打你娘的脸!她要是个懂事的也就罢了,偏是个糊涂东西,你怎么能这么伤你娘的心,莫不是你的书都白读了。”
原来月娘将齐瑱扶回去之后,马氏自觉脸上光辉,在顾氏跟前多少酸了几句,顾氏只觉脸上无光心中酸楚,马氏前头才走,顾氏后头就扶着春罗夏绫去齐瑱月娘房中,要找齐瑱说话。偏齐瑱已走了,顾氏不免又排揎了顿月娘,无非是说她不恭顺不柔和,将受伤的丈夫逼出去云云,直骂得月娘脸上紫涨,这才偃旗息鼓,往书房来寻齐瑱。
不想因齐瑱怕月娘过来寻他,将书房门在内栓了,顾氏推门不动,又想起齐瑱当着马氏叫她没脸的事来,又是心疼齐瑱一脸的伤又是觉得齐瑱护着月娘叫她寒心,就在门前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齐瑱叫顾氏哭得心烦,掷开书起身过去将门开了,皱眉道:“娘,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谢氏,不过是为着我就要下场,分不得心罢了,我还不知道你疼我吗?且娘给我们房里安置人,也没有当着岳母说的理,我岳母是什么样的人,娘还不知道吗?没的惹个饥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