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汤若望,琐事缠身,耽搁觐见,请贝勒爷赎罪!”
坐在圈椅里的汤若望,气淡神定,为自己的姗姗来迟道歉。
“老玛法言重了,是玄烨匆匆相请,竟然不顾老玛法昨夜辛劳,还请您赎罪才是呢!”
弘毅满脸关切,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汤若望的膝前,十分亲昵得拉起洋老头的一只手。
“老臣无碍,小爷真是体贴!”汤若望受此关爱,十分受用,笑着双手捧住了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小肉手,也关心起这个孙儿辈的大请贝勒爷:
“小爷您可休息好了?”
“好着呢!”弘毅就这么站着,也不抽手,却突然说:
“季大人,趁着阳光明媚,你我陪着老玛法到院子里走走吧!”
说完,就不管不顾得猛一回身,拉着汤若望的老手就要走!果然,身后的汤若望明显有些吃力,身子在圈椅里晃了晃,这才迟钝得站起身来。
“贝勒爷,汤大人年事已高,虽然身体依旧健硕,昨夜却毕竟操劳非常,还是坐着说话吧!”
一旁的季开生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知道今日的汤若望身子不是很清爽,急忙从中调和。
“哈哈,老夫无碍无碍,多谢季大人关爱!小爷,我们出去走走吧!”汤若望努力挪动着左腿,脸上却是分外的轻松自若。
“哦,季大人说的是。玄烨年幼无知,竟忘了老玛法操劳大半夜了。那我们还是坐着说话吧!”
说完,弘毅不由分说,又转过身来使劲要将已经起身的汤若望按回到圈椅之内。这一次,弘毅分明观察到了汤若望的迟疑和迟钝,以及眉宇之间的一丝痛楚……
“老臣谢过小爷关爱!”
艰难落座的汤若望,还是若无其事的应对。此时,他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老了,生病了……包括天主的使者、小玄烨!
“老玛法,您平日可吃‘牛排’?”
弘毅一边回身爬到炕上。一边突兀用汉话问道。
“牛排?”汤若望没反应过来。这句汉语每一个词他都懂,但组合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听说。<itzel。不是咱们满洲的‘乌尔艮’!”<itzel”,小爷玄烨分明知道这在德语里是“煎猪肉”的意思。而满语“乌尔艮”,即ulgiyan【读作wu-er-gian】,也是“猪”的意思。【至于后人熟知的“阿其那”和“塞思黑”被赋予“狗”和“猪”的意思,其实是一种以讹传讹的误解。此处可参见本文《附则》之34:《阿其那和塞思黑究竟什么意思》】
这两年时间里小贝勒爷的种种神奇一股脑就涌上了汤若望的心头。是的,这不是女巫所具有的“异端”,而的的确确是“神奇”!
要知道,即使把全大清所有几十位教士集合在一块儿,也没有几位是他的德国老乡,故而平日里亚当神甫极少有机会说出只字片语的母语。即便是在心中自言自语,也是很少能够想到适才小玄烨所说的这两个德语单词的!
也就是说,在现如今的大清,没有几个人是懂德语的!更别说知道这“牛排”和“煎猪肉”两个词的区别!两岁的小玄烨无师自通,而且通的是远在欧罗巴自己家乡的语言,不是天使圣徒所为,又有什么解释才算合理?汤若望脑筋飞转着,根本就忘了分析小贝勒爷为何有此一问。
弘毅早就吃定了汤若望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刚才这突然地“一起一坐”,弘毅就是故意试探。为何试探?因为他的迟迟不来,也因为正史里的多年之后,汤若望会因为脑溢血而落得一个半身不遂的毛病!算算时间,如果不加任何干预的话,汤若望最多还有十一年的活头!
至于这两句“餐厅德语”的底子,就要归功于当年弘毅和女友小艾数次“光顾”王府井附近的“德国餐厅”,以及学英文专业、“二外”还是德语的小艾的不吝赐教!
不仅如此,弘毅还受教于小艾,在享受“女友秀色”和“牛扒美味”的同时,知道了牛扒、牛排的前世今生——欧洲中世纪的时候,猪肉及羊肉才是平民百姓的食用肉,而牛肉则是王公贵族们的高级肉品,并且只在特殊场合出现,以彰显主人的尊贵身份。
至于中国叫法——“牛排”或者“牛扒”,“资深吃货”小艾当年一边小口吃着经过弘毅之手切成小碎肉丁的牛肉,一边用手戳着“壮劳力”弘毅的脑门,谆谆教导说:牛扒或者牛排是到了清末才出现的西菜菜名,究其愿意,可能是因形似上海“猪大排”【猪丁骨】,故名为“排”。而在上海话里,“排”发[ba]音,疑被广东人误听为“扒”[pa],因此又作“牛扒”。
现在弘毅可顾不上回味当日与女友的种种“浓情蜜意”,他必须把健康问题用一个适当的话题说出来,并引起汤若望的高度重视,以求这位洋人能够更久一点“为我所用”。
“啊!小爷,天主显圣啊!老臣年少之时,的确时常品尝自家厨娘所做的……‘牛排’!”汤若望似乎也回忆起年少时候家中胖厨娘的手艺之美味,咽了一口唾沫——好久没有吃到正宗的德国美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