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亲王坐在下首,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只是恭恭敬敬、面如死灰。可昨日的自己,打马入了大清门之时,可不是这种心态。那时候,自己是多么想赶紧进宫看望自己的皇帝哥哥呀,告诉他所谓大顺残军是多么不堪一击,告诉他自己是多么能征善战,告诉他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是多么广袤,告诉他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是多么火热……当然,还有自己的福晋董鄂氏,已是一年多没有见过自己那美丽多情的爱人了,孤灯暗影,孑然一身,她是多么的不容易呀!可为了皇上哥哥、为了大清、为了天下,我这么做是值得的!福晋呀,我的董鄂氏,你可要理解本王呀!现在皇上已经册封我为亲王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坐在京师内的府邸豪宅之内,享受天下太平的日子了,到那时,你要给本王多生几个虎娃才好呢……
怀着十四岁少年的诸多憧憬和期待,自己赶回了宅子,门前,一班下人奴仆早就列队翘首,满怀期待……倒也不尽然,有几个小厮却在那里交头接耳、不知所云。但管他呢,奴才就是奴才,总是这么猥琐不堪!随他们去吧!
冲进后殿,自己终于见到了朝思夜想的董鄂氏,她还是那么漂亮迷人: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虽然眼神有些躲闪之意,却一定是分别日久,有些害羞罢了!她可是当年宫中选秀之后,皇太后和额娘懿靖贵妃亲自挑选赐婚给自己的,她的美艳自不必说,虽然大自己三岁,却更仪态万千、风情万种呢!顾不了许多,寒暄几句之后,就支开左右,抱起了自己的美~娇~娘……
一夜纠缠,羡煞神仙呀!尽管床上之事,她不甚主动,可常年征战在外的自己,如狼似虎、霸王强弓,哈哈,别有一番滋味呢!
好心情一直保留到今早自己进见生母之时。初见亲儿,额娘他泪如泉涌,自己只当是她心疼担忧罢了,好言好语安慰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自己在远方的战场之上,还有额娘在这宫中的生活……可额娘依旧默默流泪,却不似以往征战归来那副蒙古女儿的豪气干云了!突然,额娘一句“儿啊!”,生生打断了自己的侃侃而谈,终于告诉了自己那个如今在这皇宫之内人人皆知的秘密!
晴天霹雳!果真是晴天霹雳!自己愣在那里,没有一句话,就是陪着额娘的哭泣之声,坐着。原来,自己突然晋封亲王,却是这个缘由!
现在,自己还是这么坐着,对面只不过是换了那个秘密的主角,我的九哥,皇帝福临罢了。我该怎么做?忍气吞声?怒目相向?拜倒苦求?还是说个明白?可是,他毕竟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太宗皇帝曾亲口告诉自己,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时候,他,就坐在旁边……
“十一弟?你……朕……,你,辛苦了!”福临挪了挪身子,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臣弟不辛苦!皇上言重了!”襄亲王起身作答,毕恭毕敬。
“十一弟,你尚未有子嗣,朕也替你着急,不如多选几个侧福晋吧,也好早日有后……”福林试探道。
“……”沉默。
“十一弟,你的福晋董鄂氏这次朕并没有册封为王妃,就是怕她难育……误了你呀……”福林不甘心。
“……”死一样的沉默。
“襄亲王,要知道爱新觉罗家族不可不人丁兴旺呀!朕这天下,还靠诸位宗室鼎力相助才行呀!”福临换了称谓,穷追不舍!
“臣弟为大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这家事,也是皇上可以随意排布的,即便是臣弟这性命,皇上也可随时取了去!否则,她,还是——我的——福晋!”博穆博果尔终于说话了,直视着自己的皇帝哥哥!
“……”福临瞠目结舌,慌乱中注意到自己弟弟眼神中的愤怒,竟然不知所措,连忙转过脸去,也是半天再没有说话。
就这么算了?那不行,自己对董鄂氏情深意切,绝不能忍受卧在他人之侧!昨夜,自己彻夜难眠,一想到那襄亲王府中正在发生的一幕,自己恨不得提剑前往,那时候怎么会想起这人还是自己的兄弟!可现在,那人就在眼前,分明就是那个自幼玩在一起的亲兄弟!许多年前的点点滴滴,可谓历历在目,却终归掩盖不住董鄂氏那摄人心脾的娇艳!
“十一弟!我……她……她……我们……我……我们终归还是兄弟!”福临再也拿不住皇帝的身架了,跳下御座,一把抓住了弟弟的胳膊!
“主子,奴才万死不敢造次,奴才叩谢圣恩!”襄亲王后退一步,用力跪了下来,改了称谓,口诵主子、自称奴才,接着跪伏于地,却也挣脱了福临悬在半空的双手……
半天,两兄弟就这么一站一跪,雕塑一般。
最后,襄亲王博穆博果尔跪拜谢恩、起身退步、转身而去。他奉旨回府修养,半月后再返回山陕阵前督军;皇帝福临称颂辛苦、下旨优待、恩准跪安,也转身落座,一脸苦楚……唯一相同的,就是兄弟二人转身之时,各有两行热泪潸然而下;不同的是,做臣子的泪中满是幽怨愤恨,做皇上的泪中全是无奈伤怀……
[1]正史确有其事。
[2]参见本书十八章。
[3]正史记载。</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