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船倒还顺当,顾家掌船的水手们干活也都很麻利,何管事和管事娘子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对温家的女眷也是照顾有加。原本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一次行程偏在将到洛阳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封河了!
厚实的坚冰绵延七八里将半条河道堵了个严严实实。无论是上行还是下溯的船只都只能从河道中央几十米宽的甬道内通过,这大大减慢了行船的速度。而所谓是屋漏却逢连阴雨,偏此时船上的米粮结余已经不多,只余三五日的嚼用。可这河道左右除了船只便是坚冰,想要靠岸采买那可是难上加难。
当温岚顶风站在船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堵在这里将近四日夜了,飒飒冷风吹起温岚黑亮的长发。举目眺望,落日的余辉撒下点点金光映照在远近斑驳的船帆上。狭窄的甬道内数十艘大小船只你挣我抢互不相让!温岚她们的大船只能一点点向甬道内挪动。
温岚她们此行三艘船中打头的一艘已经驶过了甬道进入十几里开外的宽阔水域看不见了。温岚温芷一行女眷所乘的大船也已经将船头驶了进去。现在便只有最后一艘装满家什的船还远远落在后面,与温岚所在的大船相隔约有一里的距离。她们这个船队如今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被打散了。
温岚环视了下四周,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周围很多船只自她们到达当日便困在了这里,不知已经待了多久。而这四日陆陆续续到达的大小船只又有几十艘。如果按照船体大小来承载货物和粮食的话,那些大船还好些,那些小船恐怕已经粮仓见底难以周济了。温岚就曾多次看到有些小船上的船工形容削瘦,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过往的大船,眉宇间龌龊念头蠢蠢欲动。如今她们的船上除了何管事、管事娘子和二十个掌船的水手便是一干女眷。对了,前儿温秀芝身子有些不适,郑泽荣便从仆妇小厮那船住了回来,如今日日睡在温秀芝舱外的塌上。
即便是这样,如果遇上二三十个穷凶极恶的水匪,两方打将起来,温岚这边也讨不得好!水上讨生活的汉子大多彪悍异常,非家奴可以比肩。
温岚愈看愈烦躁,愈思愈忧心!
郑泽荣登上甲板时正看到温岚这样一副愁眉紧琐的模样。
“船头风寒,岚儿妹妹万一吹风着了凉可就不好了!舱内暖和,妹妹还是快些下去吧!”
“岚儿见过荣表哥,谢荣表哥关心!荣表哥看这冬日余辉,千帆竞渡,心中可有所感?”温岚抬手一指远处,问。
“这水面除了船便是水和冰,一片萧条能有啥感想。偏你们女孩儿家最爱悲春伤秋,江畔相吊!”
“除了船也可以看人哪!喏,那边船上!就是那边!荣表哥你看那人这么冷的天还在江上捕鱼呢,果真是世道艰难。我可是只站了这一会儿就冷得不成了!”
郑泽荣循着温岚的指向望去,果然见一人正拉着网子捕鱼。可惜那人似乎运气不佳,连撒了几网都是空的,最后一生气甩手将网投进了江里。可是刚一扔便又有些懊悔,赶紧扑到船舷边去捞,结果却怎么都捞不到了!
郑泽荣看着眼前这幕冷哼一声,“天冷水寒,哪里能捕得到鱼?那人脑筋不够数便罢了,却连养家糊口的家什都扔了。赶到来年春暖花开看他还靠什么吃饭!”
温岚有些气极,真不知道郑泽荣做生意时的精明劲儿去了哪里?怎地反应这么迟钝。可又不好直说,只得旁敲侧击道:“这人真是可怜,莫说来年开春,便是这几日恐他也过不去呢!舱中无米水中无鱼,总归不好去抢吧!”
“抢?看那人身形瘦弱手脚无力,敢抢哪个去?”郑泽荣再次嗤笑。
“那可难说!如果是一众无粮断炊之人又如何?古时常言易子而食,如今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表哥心慈仁厚不予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难免有那并非纯良之辈动了什么腌臜的念头。表哥你说是不是?”
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端的是郑泽荣再怎么后知后觉此刻也琢磨出一些不对劲儿来。他翘首四望,如刚才那捕鱼男子一样的航船少说也有三五十艘,其中有些已经停留多日,可谓是弹尽粮绝。他们这些人这若是联合起来,莫说温家如今只是一条船,便是三条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抵抗得住!想到此处郑泽荣不免倒吸一口冷气!圆睁双目一遍遍在周遭搜寻,试图探寻一些蛛丝马迹。
最后郑泽荣看着温岚问道:“妹妹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流民劫船?”
“是!”温岚点点头,“即便没有,早做防范也是好的。所谓人心难测!谁知道人为了活命会做出什么。”
“真会发生这样的事么?”郑泽荣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了江面上争抢夺路的船只以及凑堆聚首的一种船民。
温岚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打扰,有些事情还需要他自己想通为好。遂留下郑泽荣一人,独自一人扶着扶手步回了船舱。还未进门,便听得秦月娘在船舱里大声吵嚷。
“这是哪个婆子偷奸耍滑做的饭菜,这么差也敢端上来给主子们吃!她当是打发要饭的花子不成!秋杏,你去问问今日做菜的婆子是谁,一定将她给我带过来。我倒要好好看看她长了几副包天的胆子。”
“今日的菜色较平日是有些不济,菜量也差好多,是该好好拿那些婆子质问一番。”
“何止是菜色菜量,刚才我让丫头去找厨子给我做碗桂圆莲子羹,厨子竟然说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