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沈木云还很沉静,就连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当听说燕离双腿被废,又失踪时,她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望着天嘶声喊一嗓子“姐姐……”,就这么哭晕过去。
八岁就分离,时隔多年才在宫中再聚,又都是宫婢,自然有诸多的不得已,可沈木云和刘燕离这对姐妹却能情深至此,不禁让武茗暄深深动容之余,又有些唏嘘自己与洛菱宛。只不过,她很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沈木云将会对她死心塌地,因为除了许诺将来会替木云姑姑养老的她,木云姑姑再也没有别的期望了!
得了武茗暄的话,青浅、锦禾合力将木云姑姑送回居处,吩咐纸鸢妥善照顾,才回到东殿伺候武茗暄用茶点。
不多时,张谦立在飞罩外传话。
“奴才把娘娘的话对皇上说了,皇上让奴才先回,说他随后就来。”
武茗暄没有心情多言,只体恤地说张谦近日也劳累了,让他下去休息。
张谦刚谢了恩离开,宁昱晗便来了。
看宁昱晗一身朝服,武茗暄知道,他必然是与百官们商议完政务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过来了。
纵然情谊深厚,也明白宁昱晗的心意,武茗暄也不敢恃宠而骄。
她曾在国子监读过不少史记经典,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有着相当深切的体会。经历过那么多事,她对宁昱晗亦有深情,信任他、依靠他,但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完全依赖他,甚至把一切都押注在这份感情上!
她没有像其他妃嫔见到皇上那样满脸的喜色,也没有行礼参拜,却很自然地拎过茶壶,斟满一盅温热的茶水,以恰到好处的恭敬态度递给宁昱晗。
宁昱晗微微蹙眉,接过茶,抿了一口,放到一旁,凝目端详起武茗暄来。
如今,在他心中,没有谁的地位能高过眼前这眉眼柔和、貌似恭顺的女子。他也毫不怀疑诺诺对自己有情,只是,似乎……还有所保留。心里不舒坦是肯定的,不过,他也明白,想要她恢复少年时期那样无所畏惧的朝气是不太可能了。毕竟,她曾被她最在意的人那样伤害过。
没等武茗暄诧异发问,宁昱晗已抛开心中那点微末的不快,挥手屏退青浅、锦禾以及随侍一旁的李炳福、黄易廉,拉过她的手摩挲着问:“什么事,值得你特意让张谦来寻我?”
“是有要紧事,没有打扰你理政务吧?”武茗暄斟酌着说出一句类似解释的话。
“什么政务都没有娘子的要紧事重要啊!”宁昱晗如寻常百姓夫妻那般玩笑着,得了她一个嗔怪眼神,才又正色道:“张谦来时,殿上事务已谈得差不多了,我也正想来看你,顺便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武茗暄闻言,很是好奇,但也很有分寸地说:“什么事,九五至尊不能做主,还要问我这么一个区区小女子?先说好啊,若是朝堂政事,我可不敢插嘴!”
“不是政事,而是你的事。”宁昱晗失笑,手上一个巧劲,将她拉入怀中,却不准备替她解惑,只让她先说。
“今日,我去了一趟甬忏宫。”
“嗯?那季氏……”
宁昱晗随口问了一句,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季敏初入宫时的情景,也仅仅是浮光一掠。
“季氏罪不可赦,我已让云烟将其处死。”武茗暄没有细说详情,只把结果告知,仰头冲宁昱晗俏皮眨眼,“皇上不会怪妾越俎代庖吧?”
“这怎么说得上是越俎代庖?”宁昱晗两个指头捏住她挺翘的琼鼻,“不过,若是皇后,就更名正言顺了。”
武茗暄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转而拽了他的袖袍,软声软气地说:“可文婕妤用自己的性命换了我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能给她晋一晋品阶,大礼厚葬么?这样也算是给她家人的体面。”
宁昱晗听完,却是摇头,“你有所不知。文婕妤在雷家过得并不好,当初入宫乃是因为她的生母缠绵病榻,需要雷家请医问药。我偶然发现她于书法上的大才,便揽为己用,为此,还传了口谕到雷家,让雷家人仔细照顾她的生母。可最终,她母亲还是因为照顾的人不够上心而病逝了。我想,若是可以,她怕是不愿葬入雷家祖坟,更不会愿意咱们用这样的方式报答她。”
武茗暄沉默良久,没有再言。
宁昱晗无奈摇头,一手勾了她下颔让她抬起头来,拇指轻抚碾平那紧锁的眉心,“别蹙眉,我不喜欢。关于文婕妤的身后事,我倒有个想法。”
武茗暄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眸光晶灿。
宁昱晗揽着她起身,走到月窗边,抬手指向远方,“看见那里那座山没?那叫栖月山。此山不高,却有奇景,每逢月夜,总有一段时辰月儿像是悬挂于山巅。文婕妤品性清高、文采风流,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人物。不如,咱们就把她葬在那里吧?四时五节,你去祭拜也方便。”
武茗暄沉思许久,身子依偎进宁昱晗怀中,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