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放浪形骸,极有个性,一身白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脸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双目灿若晨星,鼻如悬胆,嘴角一抹不羁的笑意,活脱脱一个英俊潇洒的白面书生。
再加上其一副狂生的做派,还有被随从称为“唐老爷”,令沈溪自然想到,这就是明朝一代名家,后来以诗书画在海内享誉盛名的江南大才子唐寅。
唐寅明显不是偶然到闵生茶楼来,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他从马上跳下,后面跟着的随从足有六七个。
这些随从全都不是空手,有拿画纸的,有拿笔墨纸砚的,有拿棋盘棋盒的,甚至大冷的天居然有人为其持折扇。
一个个腿脚都很利索,要跟骑马疾驰的唐大公子在京城跑上跑下,腿脚稍微慢点儿就跟不上趟,工作难保。
“唐寅来了,唐寅来了。”
一句话,整个闵生茶楼里都聒噪起来。
唐伯虎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到京城后便发起各种文会,邀请的不单止是翰林,甚至还包括六部的官员、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的清流,又请礼部侍郎程敏政给自己的诗集作序并大量印制派送,拜访名家,在城中聚众吟诗作赋,作画卖画……
不作死就不会死,唐伯虎居然会邀请六科给事中和御史出席自己的文会,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在专司谏言、监察之职的官员面前,生怕别人逮不着自己的把柄,在沈溪眼里,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今日唐寅不请自来,明显不怀好意,他去各大文会砸场子的事偶有发生,但凡听闻城里哪儿有文会,他都会不请自到,写上一篇辞藻华丽的文章,与在场举人一同比试,又或者出一些刁钻的问题,令在场举子无法作答。
不得不承认,唐寅能在中应天府乡试解元后声名鹊起,跟他这种张扬的性格分不开,他的学问或者并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正是因为他有话题性,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才会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再加上有意无意的“包装”,令他当仁不让地成为名闻天下的大才子。
楼上一众举人正在做文章,可唐寅一来,所有人都没了兴致,纷纷站起身来,想知道唐寅因何造访。
楼下发来“啪!啪!啪!”三声,唐寅不知道何时已经从随从手里接过折扇,拿到手中,敲在挡住楼梯口、阻止无关人等上楼的店家小二头上。
如此放肆,却没人敢喝斥唐寅的不是,怎么说唐寅也带了一票随从出来,动起手没什么胜算。
等唐寅上到二楼,手上的折扇一打开,缓缓轻摇。
正月底的京城,尚未到春暖花开,天天温度都在零度以下,可唐寅这一身轻便的衣装,人家冷得捂紧衣领他竟摇扇纳凉,真是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站在楼梯口,唐寅一脸轻蔑地望着在场举人,身后的仆从好似护法金刚一样,一摆溜站了一排。
真是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唐伯虎啊!
“阁下就是唐寅?到我文会出手打人,未免太过放肆!”终于有人忍不住出言斥责。
唐伯虎出名,有人恭维,自然就会有人鄙夷。
知道唐伯虎出名,到底是心里吃味的人多,背地里大骂唐伯虎张扬,但心底却羡慕人家声名远播。
而这位上去斥责的,一开口就是“唐寅”,要知道,男子在二十岁之后,直接称呼名字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唐寅哈哈大笑:“我走在道上,遇到几条狗挡道,不打走他们,难道让畜生扯着裤腿咬?”
文人之间最擅长的就是口舌之争,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做诗词歌赋来嘲笑讽刺别人,唐寅这么说已经算“客气”,好歹骂你是条狗还让你听懂了。
“好生无礼!”
“有辱斯文!”
相比于唐寅的雅资疏朗、任逸不羁,在场参加文会的举人可就要“装斯文”了,就算很想站出来与之对骂,也要考虑一下这是公开场合,那边还坐着两位清贵的翰林呢。
虽然这两位翰林一个是翰林待诏,仅仅是从九品,另一个则是庶吉士,连品阶都没有,可怎么都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要是在这些大人物面前有辱斯文,声名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考进士?
可似乎唐寅就没这方面的担心,人家无论是张扬,还是骂人,根本就不管是什么场合。并且以唐寅的性格,根本就没把两个小小的翰林放在眼里。
这边骂唐寅的不少,唐寅却充耳不闻,等四周的声音稍微平复,他才开口问道:“你们哪位是兰陵笑笑生,又或者认识此人,可为引介?”
众举子这才知道唐寅不纯粹是为来砸场子,顺带还找人,找的那人在福建地方上颇有名气,笔名叫做“兰陵笑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