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目平凡,一脸冷漠的汉子则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令狐艾。
正是王烈、苏良、冉瞻以及白文。
王烈一见令狐艾被带进来,一咧嘴:“诶呀,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如此毛糙,我明明说是要将先生好生请来,你们怎么这样对待先生?”
虽然王烈没像第一次见令狐艾那样涂了满脸黑灰,但声音却是一个声音,令狐艾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出眼前这少年正是当日的山大王。
此刻,听王烈如此夸张言语,一脸似诚恳的微笑,说出的话却是如此虚伪,将令狐艾气得摇头晃脑。
但此刻他嘴巴还被棉布塞住,口水流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王烈一见,忙伸手掏出令狐艾口中棉布:“先生勿急,这一路行来,恐怕还没吃喝吧,来人,上饭。”
说完,门外,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大妈大嫂,端着热乎乎的火烧和肉汤走了进来。
令狐艾本待开口便骂,但鼻子一闻到如此香喷喷的食物,肚子顿时一阵鸣叫。
令狐艾老脸一红,但已然饿得实在受不了,也顾不上形象,抓起一个火烧就大口咀嚼起来。
一时吃的太猛,有些噎住,王烈善解人意的称出一碗浓汤递给令狐艾:“先生慢用,不要着急。”
令狐艾感激的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明明是这小贼将自己绑架上山,自己为毛还要感激他?难道自己是受虐狂不成?
但温热的浓汤下肚,还是下意识的微闭双眼,舒服的叹息一声。
幸好令狐艾本身不是那种酸腐之儒,否则就凭这等待遇和刚才有辱斯文的吃相,就会惭愧自杀了。
吃饱喝足,王烈笑眯眯的着打着饱嗝的令狐艾:“先生还生我的气么?”
“小贼……”令狐艾刚想骂,一眼见一旁的苏良和冉瞻。
那冉瞻脸色漆黑如锅底,目光凶煞如恶鬼,不正是当日那个魁梧如天神,说杀人就杀人的恶汉么。
令狐艾心下一哆嗦,忙改口:“竖子,你绑我上山要做什么。”
王烈着眼光闪烁的令狐艾,心下好笑,却正色道:“先生,我想请你做我的谋主。”
令狐艾一听,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朝廷委任的县令,堂堂的大晋官员,就算你是别人秘密派来的,但也不过是一队之主吧?嗯,这么年少,可能都不是队主……”
王烈笑了:“先生不用妄自猜测,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普通百姓,因为得罪了人,才被迫流落此地。”
令狐艾闻言,面现鄙夷之色:“喔,那我就更不能跟你厮混了,我做县令还有前程,和你做个草寇岂不是自寻死路?”
冉瞻闻言,脸上浮出怒色:“你这狗官,说的什么鸟话,信不信你家冉爷爷先宰了你!”
声音之大,震得令狐艾脑袋嗡的一声。
令狐艾吓的倒退一步,却犹自硬挺着脖子,不愿服软:“我为官,你为贼,风马牛不相及,不是一路人……”
王烈在眼里,笑在心上:“如果说某些文士令狐艾如此表现,一定会赞一声他有风骨,不屈淫威;但在王烈来,这根本就是价码开的不够,尤其是令狐艾这样的人物,若说他现在为风骨坚持,那他之前也就绝对不会去参与商人的买卖、追逐利益了。”
所谓利益足够大,就有足够的吸引力与改变的理由,王烈就是要给令狐艾一个改口的理由。
见王烈笑而不语,令狐艾心底一阵发毛,他已经通过之前的事情见识到了这少年人的手段,此刻却是没一丝轻视之心,忍不住问道:“竖子,你笑什么?”
王烈一咧嘴,还是一副叫令狐艾讨厌的笑脸:“我笑令狐大人不识时务,口是心非,实乃一个伪君子。”
“放屁,你胡说!”
令狐艾尖声叫了起来,他怎么也是读了三十几年圣贤书的士族子弟,别的能接受,但真的十分在乎自己的名声。
至少,他可以和商人参股逐利,却不会拉下脸皮直接勒索敲诈,这就是流氓化的文人与有文化的流氓的根本区别。
他令狐大人,怎么说也算是前者啊。
王烈哈哈一笑:“喔,令狐大人反应很激烈啊,难道是恼羞成怒乎?”
“竖子,有话直接说,不要故意激怒我,我不会上当的。”令狐艾气哄哄道。
“令狐大人,你适才说自己做一个县令、比跟随我有前程,对吧?那我问你,你可是准备一直在幽州当这个县令?或者说将来幽州若有失,你还要坚守国土,为我大晋殉难?”
令狐艾闻言一愣,心下暗惊,片刻却不屑道:“幽州有失,不可能的,少年人你不要说大话诓骗我了。”
“喔,那令狐大人在家里珍藏的这些和彰武大商人来往的凭据,又代表了什么?根据这上边的数字,令狐大人在近期没少投入资金啊,战争财战争财,一般官员谁会去做这等事情,除非他不想当官,想做富家翁。”
王烈一招手,苏良递过来一张丝帛,上边用蝇头小字记载了很多东西。
“这个你怎么也拿到了……我早就说不轻视商人,和他们一起发财又怎么了?”
令狐艾脸色一变,这可是他将来回到江南过好日子的钱财啊,嘴上却犹自不服。
转瞬却想到一点,惊惶道:“你到底在县城内做了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认定幽州不保?”
这一刻,令狐艾终于把王烈摆在一个和自己完全平等的角度来对话。
“我叫王烈,前幽州军的队主,因为得罪了南阳刘家的人,所以被迫离开军中,至于幽州,王浚大将军势大,却太过刚愎自用,现在更是冒险出击,准备进攻石勒,一旦有失,幽州定然不保,而且并州刘琨……”
王烈侃侃而谈,令狐艾却是越听越心惊。
“你对我说了这些,如果今日我不从你,也是难活,对吧?”
令狐艾忽然低声道,神色却再无开始的惶恐与愤怒,而是多了几分无奈与萧瑟。
“嗯,你若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死,但我会放你的小妾粉雪去江南老家,怎么,先生很生气。”
令狐艾牙齿轻咬,却是摇摇头,索性闭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