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云摇了摇手,“从东都的政局来说,所有矛盾和冲突实际上都围绕着改革而产生。山东人为反制关陇人,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坚决支持改革,坚决拥护皇帝和中枢的改革决策,试图借助皇帝和中央改革力量,在阻御关陇人攻击的同时,向关陇人发起反攻。荥阳郑氏是山东五大豪门之一,也是支持皇帝深化改革的重要政治力量之一。从荥阳郑氏的立场来说,当前头等大事是赢得东征的胜利,而不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与关陇人展开斗争。只要东征胜利了,皇帝和中央建立了盖世武功,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那么改革必然会深入下去,朝堂上的改革力量也将对保守力量展开猛烈打击。到了那一刻,河南危局将成为皇帝打击对手的最佳借口,而因河南所产生的所有罪责,也都将归于保守势力。”
李风云看看众人,笑道,“皇帝和改革力量一旦彻底控制了朝政,那么所有支持改革者都将从中受益,而荥阳郑氏就是受益者之一。诸位想像一下,与荥阳郑氏未来的收益相比,眼前这点损失算什么?死去的都是平民百姓,都是草芥蚁蝼,而贵族官僚依旧活得好好的,荥阳郑氏庞大的根系依旧鲜活有力,它的损失实际上是有限的。退一步说,就算其损失太大,难以估量,但考虑到荥阳郑氏的功劳,皇帝岂能视而不见?皇帝一旦给予其补偿,荥阳郑氏又焉能吃亏?”
众人凝神沉思。李风云高屋建瓴,站在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俯瞰整个河南乃至中原局势,其得出的结论令人惊讶,但有理有据,很难找到反驳的理由。
“依照明公的推断,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东征没有决出胜负之前,荥阳郑氏始终不会出手拯救河南危局?”徐师仁思考良久,谨慎问道。
“毋庸置疑。”李风云以非常肯定地口气说道,“当前东都政局非常复杂,留守权贵中,有坚定的改革派,也有顽固的保守派,还有众多的中立派,这导致东都在任何事情上都无法形成决策,最终不得不依赖于远在东征战场上的皇帝和行宫遥控指挥,而这正是皇帝所需要的东都政局。此刻,假如荥阳郑氏急于拯救河南危局,想方设法游说东都各方政治势力,谋求东都在戡乱河南一事上形成决策,那么必然会破坏皇帝和中枢的全盘布局,必然会危及到东征的安全。以荥阳郑氏在政治上的高超智慧,岂会行此下策,落此败笔?”
“依大总管的说法,此次我们攻打京畿,莫非是挡者披靡、势如破竹?”甄宝车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甄宝车承认李风云的推断颇具说服力,但高层政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李风云也是纸上谈兵,凭空推衍,信也行,不信亦可,模棱两可而已,所以这话不能说得太满,偏偏李风云信誓旦旦,说得像真的似的,未免让人难以接受。
李风云对甄宝车的嘲讽不以为意,郑重其事地摇摇头,“我们再往前,每一步都困难重重。荥阳郑氏对河南危局置之不理,不代表东都的政治势力也对河南局势视若无睹。河南局势恶劣至此,荥阳郑氏做为地方上的大豪门大世家,它也是受害者之一,无须为此承担责任,但东都必须承担责任,尤其京畿安全受到威胁,大河和通济渠水道中断,都是罪无可恕的大责任,所以,东都留守官僚肯定要出手,京畿卫戍军肯定要出动,而荥阳郑氏做为河南贵族集团的领袖,深陷危局之中,亦难以独善其身。如此一来,荥阳郑氏的态度就很关键,是积极还是消极?如果积极帮助东都戡乱,就对我们不利,反之,我们就有了可乘之机。那么,如何判定郑氏的态度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很简单,只要我们探查到东都留守权贵中,谁将为河南危局承担最大责任,而此人与荥阳郑氏在政治上又是何种关系,便一目了然。”
“明公莫非对东都政局早有了解?”徐师仁急切问道。
徐师仁从李风云的言辞里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与李风云异军突起的背后秘密,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风云的身份过于神秘,而他快速崛起的经历更是充满了传奇色彩。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乏惊艳的英才,但严重缺乏创造奇迹的英才,而像李风云所创造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奇迹,是不能用智慧和运气去解释的,它们的背后肯定有秘密。
徐师仁的话提醒了大家,很显然,李风云了解东都政局,也就是说,有熟悉东都政局的人向李风云源源不断地提供机密讯息。谁能熟知东都政局?这个答案不言自明,大家心知肚明,再联想到李风云神秘的来历,不难估猜到,李风云极有可能是东都某个政治集团的“棋子”。
李风云笑而不语。
“请问大总管,东都留守权贵中,谁将为河南危局承担最大责任?”
“河南内史,齐王杨喃。”李风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帐内气氛骤然凝重。齐王杨喃,当今皇帝的嫡次子,皇统之争的核心人物。果然,京畿之下,是个大陷阱,而李风云匆匆跑来是挖陷阱,还是舍身跳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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