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会连累到某,还会连累到徐氏一族。”徐世勣正色道,“眼前便有一个危机,大人竟没察觉?”
徐盖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齐鲁、河北局势不好,叛贼多,但距离河南、距离白马还是有一段路程。济阴孟海公虽然造反了,但未成气候,短期内还不会对徐氏形成致命威胁。徐盖思来想去,看不出来眼前有甚危机。
“大人,大河南北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今年恐怕有旱灾。”徐世勣提醒道,“去年水灾,祸害了大河两岸,今年若再爆发旱灾,受灾的就不止是大河两岸郡县,恐怕会蔓延到整个山东。”
徐盖吓了一跳,再一想又不以为然了。大河沿岸的确有一阵子没下雨了,这影响到了庄稼的生长,但现在不下雨,不代表整个夏天、秋天都不下雨;大河沿岸不下雨,亦不代表整个山东地区都不下雨。徐世勣的担忧初听有些道理,防患于未然嘛,但仔细一想,未必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了。
徐世勣却是一脸严肃,十分郑重,丝毫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今年山东大旱,他是听李风云说的。李风云也没有郑重其事的说,只是在那个山谷中偶尔提及。李风云对未来局势十分悲观,预言东征不但会失败,皇帝和中枢还会迫于政治上的压力,马上发动第二次东征,这必将对中土国力造成致命伤害,而天公又偏偏不作美,大河南北连续爆发大灾,去年水灾,今年旱灾,以致饿殍遍野,死亡无数,只是死的人太多,必然会造成瘟疫流行,于是灾上加灾,生灵涂炭。
李风云说这番话是有目的的。
他是东北大盗,熟悉辽东,熟悉远东诸虏,尤其熟悉高句丽。东征在理论上来有失败的可能,而这种可能性既有政治上的,也有军事上的。战争胜负,双方兵力多寡只是条件之一,其中地理气候也是重要条件。从地形上来说,高句丽很难阻止中土远征军长驱直入,而从气候上来说,辽东冬天来得早,远征军攻击时间有限,若不能在秋天攻克平壤,远征军考虑到粮草运输艰难,攻击难以为继,只能撤回辽水。粮草运输之所以艰难,除了路途遥远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辽东的春汛和夏汛。敌方坚壁清野,破坏了所有道路和桥梁,汛期一到,大小河流洪水滔滔,这种情况下,粮食如何运输?所以对中土来说,东征是一次性的战争,一战而定,一战解决问题,绝不能拖。
李风云据此做出推断,东征若失败,便会失败在粮草辎重上。粮草辎重之所以不足,十有**源于汛期的来临,而汛期来临又会延缓军队的撤离速度,由此导致军心不稳,一旦大军突遭变故,必定军心大乱,不战而溃,一败涂地。
十二娘子和崔九要飞赴东征战场会合崔弘升,李风云便乘此机会详细述说了东征在军事上所存在的重大隐患,希望他们能告诉或者提醒东征大军统帅之一的崔弘升,让崔弘升提前做好防备措施。在他看来,既然我说崔弘升要死了,那便有可能死在东征战场上,这也是十二娘子飞赴东征前线的原因所在。你十二娘子若想逆天而行拯救你父亲的性命,那便让崔弘升在战场上消除军事上的隐患,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崔弘升对崔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李风云担心十二娘子和崔九畏惧于崔弘升的权威,不能竭尽全力,于是便预言了国内危机的日益严重,而国内危机越是严重,崔氏的危机也就越严重,这便会迫使两人为了拯救崔弘升而不顾一切的去说服崔弘升。
东征战场上的事情与徐世勣无关,但国内危机尤其是大河南北局势的持续恶化,却与徐世勣利益攸关,所以他十万火急往回赶,试图最大程度地避免这场灾难对徐氏所造成的打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善!善!”徐盖很是欣赏儿子的谨慎,毫不吝啬夸奖之辞,“应该要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好防范。大郎可有防备之计?”
“囤粮,火速囤粮。”徐世勣不假思索地说道,“马上急书江左诸执事,不惜一切代价囤积粮食。”
“现在粮食不好买,价格也高啊。”徐盖叹道,“因为东征的缘故,江左的粮食也很紧张,而且各地官府严禁商贾囤粮,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大郎,此计是否妥当?”
“谁说离狐徐氏要囤粮?”徐世勣摇了摇手,目露狡黠之色,“博陵崔氏要买粮,谁敢阻止?”
徐盖大吃一惊,“万万不可,你假借崔氏之名行私利之事,岂能瞒得过崔氏?”
“俺去彭城,就是应崔氏之约。”
徐盖根本不相信,“崔氏岂会发国难财、赚昧心钱?小子切莫胡作非为,自取其祸。”
“大人误会了。”徐世勣笑道,“崔氏囤粮,不是发国难财,而是要赈济灾民,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徐盖愣了一下,旋即愁眉苦脸了,崔氏好算计,用俺徐氏的钱来扬你崔氏的名,难道俺的钱是大水漂来的?旋即又开心地笑了,崔氏是何等豪门?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俺徐氏几代人吃喝无忧了,但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崔氏用俺徐家的钱买粮食,让俺徐家来替他办事,那是对俺徐氏的信任,是俺徐氏的荣耀,俺徐氏的门楣要光大了,子孙后代要鲤跃龙门,光宗耀祖,要做贵族,做官僚,做人上人了。
“善!善!善!”徐盖喜不自胜,连声叫好,“倾尽徐氏所有,买粮,有多少买多少。另外调集尽可能多的船只,尽快把粮食运过来,以免灾难突临,手足无措。”
徐世勣喏喏连声,也是喜笑颜开。这一次,算是把大人骗到了,而徐氏成败,在此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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