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两面环山,一面临海,唯有南面与徐州相通。”段文操手指地图,神情非常凝重,“若要攻打琅琊,唯有三条路,一条是自琅琊郡的西北方向展开攻击,从鲁郡泗水上游的卞城方向杀进去,但蒙山乃天然屏障,更有陪尾山要隘相阻;一条是自琅琊郡的东北方向展开攻击,从高密郡首府诸城南下,但此处山峦叠嶂,有齐国古长城为阻,尤其马耳山和喜鹊岭之间的黄草关,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还有一条便是自琅琊郡的东南方向展开攻击,从徐州的下邳郡北上,直杀临沂,此处平原坦荡如砥,一望无际,但河道纵横交错,如果防御部署得当,尚可进行有效阻截。”
段文操眉头紧缩,右手食指用力敲击着案几,烦躁不安。
“贼人攻占琅琊郡后,西北方向守住陪尾山要隘,东北方向守住黄草关,东南方向则调用主力,以沂水、沭(shu)水为中心建立防御战阵,便可抵挡住卫府的三路围杀,给自己赢得足够的时间发展壮大。”
段纶看看地图,又看看心神不宁的段文操,鄙夷地撇了撇嘴,“贼人哪来的发展壮大的时间?东征明春便即展开,圣主御驾亲征,以百万雄师攻打一个小小的高句丽,杀鸡用牛刀,如探囊取物尔。东征结束,数十万卫府军南下各归本镇,以齐鲁卫府大军和徐州诸鹰扬的实力,三面围剿蒙山叛贼,还不是一鼓而下,手到擒来?”
段文操瞥了段纶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对东征如此有信心?”
“当然。”段纶毫不犹豫地说道,“吐谷浑与高句丽相比,吐谷浑的实力明显高出一筹,但圣主挥军西征,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吐谷浑,开疆拓土,建下了盖世武功。此次东征,以高句丽那等弹丸小国,岂能与我中土抗衡?如螳螂挡车尔。”
段文操缓缓坐直身躯,目光炯炯地望着段纶,又问道,“既然如此,圣主为何要集举国之力进行东征?数十万大军,几十万民夫杂役,百万人马,千里征途,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对国力损害之大又是何等严重?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段纶没有说话,但神情不以为然,显然他认为段文操夸大其词了。
“某问你。”段文操的神情更为严肃,“你对高句丽了解多少?对整个远东局势又了解多少?”
“某知道高句丽素有称霸远东之野心,这些年甚至觊觎我中土,屡屡入侵我辽东边陲,挑战我宗主国之权威。”段纶冷笑道,“蛮荒贱奴,也敢叛主?自寻死路。”
段文操欲言又止,稍稍思量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段文振是皇帝的股肱大臣,东征大计的主要策划者,做为他的弟弟和儿子,在这里胡乱议论实为不智。
“徐州贼占据了蒙山,立足未稳,尚未喘口气,亦不知道鲁郡局势如何,便匆匆下山烧杀掳掠。在你看来,他们是缺衣少粮,饥肠辘辘之后,失去了理智,还是另有图谋?”
段文操这话说完之后,他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段纶却估猜到了段文操的忧虑所在,他摇了摇头,以非常肯定地口气说道,“徐州贼的动作虽然非常快,越境之后便飞一般杀进蒙山,兵贵神速,攻敌不备,一口气拿下了蒙山,但齐州贼尚在汶水一线,因为张须陀在泰山脚下张开了血盆大嘴,虎视眈眈,他们迟迟不敢南下,至今尚未抵达徂来山和梁父山一线,所以,这两支叛军之间,绝无联系,只能是巧合。”
巧合?段文操沉吟少许,说道,“还是慎重一点好,不要过于乐观,以免马失前蹄。”
“流贼而已,不堪一击。”段纶一脸傲然,目露不屑之色。
“在谯郡造反的贼,在通济渠两岸掳掠的寇,忽然杀到了齐鲁,占据了蒙山,并在鲁郡烧杀掳掠,甚至已经威胁到我首府之安全,你还认为他不堪一击?”段文操对段纶的态度有些不满了。
“看看齐州贼就知道了,王薄和孟让为什么离开长白山,不得不转战鲁郡?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缺少粮食,而是缺乏战斗力。张须陀帐下没有鹰扬卫,只有宗团乡团和临时征募的壮丁,但他的战斗力为什么强过了叛贼?是张须陀谋略过人,还是他带兵有方?某认为,张须陀的战斗力之所以飞速增长,在于右候卫府给他提供了大量的武器,包括重兵,若没有充足和锋利的武器,张须陀对盘驻长白山的叛贼亦是无可奈何。”
段纶反问段文操,“徐州贼的实力难道会超过齐州贼?张须陀假若不是另有图谋,一定要把齐州贼赶进鲁郡,王薄和孟让可能早就败北了,所以,某认为,叔父只要从巨阳、梁父一线抽调两个团南下,配合瑕丘留守团,以三个团的兵力围剿徐州贼,足矣。”
段文操没有说话,他始终在想着董纯写给自己的信,试图从中寻找到有关徐州贼的讯息。董纯和梁德重都是沙场老将了,却让这伙徐州贼逃出了他们的手掌心,这是很丢脸的事,由此也可以推测到这两个老家伙当初就像段纶一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结果马失前蹄,栽了个大跟头。
要谨慎,一定要谨慎,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张须陀和董纯又有南北夹击自己之可能,而东征在即,兄长段文振做为东征的主要策划者之一,现在正是日理万机的时候,一旦自己在鲁郡闹出什么天大动静,惊扰了兄长,可能会引发一系列重大变故,甚至会影响到兄长和东征大计。一步错步步错,所以第一步千万不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