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等他再度爱上我时,便因这天意不得不分开,然后看他一次次死于非命?”
我一时语塞。
既是情劫,结局自然惨烈植。
可她既清楚了前因后果,坦然接受未必不是件幸事堕。
以青岚的话来说,的确比五百年只能远远见情人一面强。
“陆歌……青岚……朝歌上仙……当真魂魄未远吗?”
一夕放下青岚的尸体,慢慢站起身,眺向天空。
她的脊背挺直,如一枝直指青天的枪。但她的手间蓦然划过一道冰凉雪亮的圆弧,狠狠刺向她胸前。
景予离得近些,见状已变了脸色,急向前踏出两步,却又顿住。
我站得稍远,大惊之下急忙奔过去阻止时,已是不及。
一夕的弯刀如一轮硕大的圆月狠狠劈下,正中她的胸前要害,锋锐的刀尖闪着寒光从后背透骨而出。
血珠在雪亮的刀尖一粒粒凝聚,滴落,嗒然有声。
仿佛敲击在心底,冷冷的,让我手足阵阵地发麻,胸口却阵阵地满溢,满溢,直直从嗓子口涌出来时,却是一声伤痛至极的凄厉叫喊:“一夕!”
一夕倒地,正卧于青岚身畔。沾着血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上他沉睡般的面庞,然后无力垂下。
永远地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漆黑的眼睛依然睁着,黑眸雾气蒙蒙,直直地看着她的青岚,她的陆歌,她不得不错过六世的朝歌上仙……
竟是至死放不开的无限伤心。
青岚魂魄未远,她以死相随,再不肯等待,再不肯放手。
可天知道,一仙一魔,一正一邪,这黄泉路、奈何桥,是不是还能走在同一条道上。
白狼哽咽失声,冲着景予吼道:“你怎么不拦她?”
景予盯着地上渐渐冷去的一对苦命人,嘴唇颤了颤,才道:“生不如死,拦她做甚?”
他御起长天剑踏空而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白狼似有所悟,而我早深有同感。
一夕,一夕而已。
也许她的名字便注定了她一生的不祥。
短暂的幸福后,是永生永世没有尽头般的黑暗。
她苦苦追寻的,不过是将那曾经的幸福延续下去,却那么难,那么难……
无数个朝夕驰隙而过,她等不到她要的朝朝夕夕,甚至找不到曾有的那一夕幸福。
百年魂梦,风雨天涯。纵有醒来杯酒,醉后杯茶,也不堪对这岁岁东风岁岁花。
她成不了仙,他做不了魔,命中注定她生不得随他,死不得随他,偏偏又放不下他,——除了一死忘了他,我想不出她还有别的解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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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并没有走远。
他甚至远比我想象得多情许多。
他只是在苍灵墟临着湖水向着朝阳的一处山坡上寻了个地方挖下墓穴,作为他们的安葬之处,并预备了一具金丝楠木棺材。
一夕是女子,他自然不便搬动。
我过去先把一夕腕上的凤骨舍利取了,又把她怀中的轮回石掏了,若无其事地藏到自己怀中,才动手为她清洁身体,整理衣冠。
景予看我一眼,也未多说什么,自顾为青岚束好冠,将他送入棺中,再看我把一夕抱进去,将一夕侧靠向青岚,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相偎相依着,方才轻轻阖上棺,将棺木携上得失屏,送他们前去安葬。
白狼对景予寻来的石碑不甚满意,附近转了一圈,居然叫它发现了一大块白玉,遂领我去取来,将它削凿成碑,树在二人墓前,书上“青岚、一夕夫妻之墓”,也算全了他们这世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