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灵璧神色慌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她的心中仿佛有一叶扁舟,正在惊涛骇浪之中无助摇摆、挣扎,而后渐渐沉入水中。
灵璧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微微侧开脸,颤声道:“谁要给你管,凭什么!你、你是拿什么身份在教训我,又想拿什么身份来管我!”
花满楼呼吸一滞,手上的劲道轻了几分,喃喃道:“我是你的七哥……”
灵璧听得此话,心中的怒火霎时便烧了起来。她怒极反笑,故意伸手搂住花满楼的脖子,软软道:“我可不缺哥哥疼,就是我的亲生哥哥也管不了我。你若想管我,需得换个身份。”说完,她忽然飞快地在花满楼的唇上咬了一下,嘻嘻笑了一声。
花满楼大惊,嗖地放开了灵璧。他想要退开,谁知灵璧却紧紧缠着他,怎样也不放手。花满楼嘴唇嗡动几下,声音发紧,“你莫胡闹!”
“胡闹?”灵璧弯起眼眸,软软道,“我就是要胡闹,你若看不惯那就管教我吧。只是,我才不许别人管我,你若是想管,那就把我娶回家,我一辈子都听你的。”
她的话音刚落,花满楼便忽然在她手臂上点了一下,她只觉得双臂一麻,随即便无力地滑落下来。
花满楼甫一摆脱灵璧,便急急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微微侧过身去。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轻轻道:“阿璧,除嫁我之外,你真的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么?”
灵璧一呆,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花满楼那日便已说过,她的阿姐也有问过,如今,花满楼又再次问出了口。
有没有别的想做的呢?灵璧的面上渐渐显露出迷茫,她的脑海中闪过哥哥撕心裂肺的咳喘,闪过无数为她牺牲,将希望托付在她身上的人,闪过自己坐在案前苦读医典的身影,
有,当然有。她想要努力学好医术,以后治好哥哥的身体,医好花满楼的眼睛。她想要努力当个好公主,不辜负那些曾经为她付出生命的人,为百姓做一些好事。她想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见很多很多的人,她的人生如同刚刚升起的朝阳,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有,很多很多……”灵璧喃喃道,“有的已经在做,有的还没有做。”
花满楼神色温柔,鼓励道:“说说看,你都做了什么?”
灵璧敛目道:“我……我现在在帮哥哥,我在努力当个好公主,我在学医术……”
花满楼噙笑道:“你想帮你哥哥,就一定需要去做一把刀子么?这样的事有很多人在做,并不缺你一个。想要替百姓做好事,想要当好公主,就一定得去争,去斗,去杀人么?比起杀人,你还可以选择救人的。”
灵璧睁大了眼睛。
花满楼的笑意越发浓厚,他的神情也越发温柔,他伸出手,想要抚在灵璧的头顶上,却又居然间僵住,缓缓退回,负在身后。
“你既然在学医,为何不想着出去多救些无钱治病的百姓呢?你的哥哥是个很好的皇帝,他并不需要你陷在朝堂中去帮他周旋。你可以静下心将医术学好,再出去历练一番。阿璧,你可还记得……你说过要为我医治眼睛的,我一直相信你,我一直在等你。”
清朗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的沙哑,缓缓进入灵璧的心中,将她的一颗心缠住了。她细细品味着花满楼的话,只觉心中豁然开朗,然她又觉得有些不甘,忍不住冷冷哼起来。
“你、你不过是想要摆脱我,让我离得远些。等我一走,你一定会马上同别人成亲,然后永远避开我……你不过……是讨厌我缠着你罢了……”
花满楼的眼角眉梢微微下垂,而后带着惆怅无奈地笑容,缓缓道:“若能让你安心,我愿意一生不娶。日后,待你真正做完你想要做的事,你若想缠着我,那便来缠吧。”一声叹息之后,花满楼闭目道,“如此,若日后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那便不会后悔了。”
闻言,灵璧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下来,将她浇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花满楼,她的七哥,他竟宁愿一生不娶,也不愿意娶她……
大眼中盛满水光,灵璧抽噎几声,不可置信地直直看向花满楼。她不明白,明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为何她的七哥就是不愿意看到她,不愿意娶她。
“你、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不配嫁给你啊?”灵璧笑了一声。
因为她的出生,因为她的手上沾满鲜血,因为她是地下的泥,而他是天上的云,所以她永远也配不上他,无法得到他么?
可悲,她多么的可悲。灵璧忽然大笑起来,渐渐地,她的笑声变为一种压抑的呜呜声。花满楼忽然上前抓住她的双肩,沉声道:“我绝没有这样想过。”
只可惜,灵璧已听不进去了。她的世界正在全面坍塌,她看着花满楼,好似在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花满楼再次抱住了她,很温暖,可如今的她已明白,这样的温暖她必须要马上远离,她几乎又要哭了。
她已看清了,这份温暖就是一种毒、药,戒不得,停不得,让她沉沦,使她毁灭。
她好似是雪地里一只数日不得进食的独狼,而花满楼便似是竖在雪地里的一把沾着鲜血的刀锋。鲜血凝固在刀锋上,向外飘散着诱人的腥气,她饥肠辘辘,别无选择,急切地伸出舌头不断去舔舐刀锋。
滚烫的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她的舌头好似已麻木了,她的四肢也越发无力,她沉溺在这被温暖和诱惑包裹的杀机之中,走不脱,离不开,直至被刀锋绞断舌头,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人这一生,总要遇见一个人,你愿意缴械投降,你愿意毫无底线,你愿意放弃所有的尊严去追求他,哪怕只能得到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怀抱,哪怕是一场美丽的梦。
然而,梦总有醒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