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终究需要一位储君,东宫终究需要一位太子。从继承法的角度来说,燕王杨倓事实上距离储君的位置要远远大于代王杨侑,越王杨侗也是一样,所以诸如武川系贵族、河东系贵族,这些关陇保守贵族势力都不得不承认代王杨侑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韦氏利用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完全可以向武川系、河东系施压,继而迫使他们在皇统一事上做出妥协。
山东系的崔逊未能参加金谷军议,司马同宪也没有出现在金谷,这是为什么?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无处不在,利益争夺也无处不在,这些都可以佐证伽蓝的推测。
伽蓝一直凝神沉思,裴弘策也没有打扰他,自顾拟写奏章。写完了,裴弘策放下笔,笑着问道,“对此次决战,你有何推衍?”
“必败之局。”伽蓝直言不讳。
裴弘策笑而不语,示意伽蓝继续说。
“西京大军既然来了,这仗就一定要打,不打都不行。”伽蓝说道,“杨玄感人多势众,实力强劲,西京大军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到北邙山与明公会合,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依托邙山之险,固守待援。”
裴弘策微笑颔首,“那么,他们会倾尽全力吗?”
“能投入一半兵力就算不错了。”伽蓝冷笑道,“现如今西京空虚,慈涧道又控制在叛军手上,弘农又是杨玄感的根基之地,可以预见,杨玄感必以凌厉之锋锐,弃东都而攻关西,一举而下,然后据关陇自守,分裂中土,只待天下大乱,山东、江左离心,则出关东进,逐鹿中原,称霸天下。”
裴弘策不动声色,抚须问道,“如你所言,西京来援,邙山决战,岂不是自求败亡之举?”
“此事某等能想到,西京当然也能想到,之所以敢于举兵出关,肯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并且有信心在东都战场上取得丰厚回报。”伽蓝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西京已在潼关、武关等要冲屯驻重兵,假如杨玄感分兵进击,必然受阻,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等到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来援,卫文升再以剩下的两万大军展开攻击,则平叛大功唾手可得。”
裴弘策微微一笑,“以你的推测,杨玄感是有意诱使西京大军出关决战,而西京大军则将计就计,意图置杨玄感于死地,若是如此,最终决定胜负的则是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那么,某等在邙山的坚守岂不……?”
伽蓝摇头,目露嘲讽之色,“无功可建者,不过是山东人而已。”
裴弘策赞赏地看了伽蓝一言,笑道,“孺子可教。”
“显而易见的事。”伽蓝说道,“某都能看出来,又岂能瞒得过陛下?”
裴弘策微微皱眉,神色逐渐凝重,“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储君。”
伽蓝无言,暗自苦笑。
原以为自己可以拯救更多的关陇贵族,保存关陇人的实力,哪料到适得其反,关陇人要倚仗自己的实力和在这场风暴中所建的功勋,与皇帝和改革派正面开战。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两败俱伤是必然之事,也就是说,矛盾和冲突会更激烈,因此而死去的贵族也会更多,帝国会更快地走向崩裂的深渊。
“山东人岂肯让步?”伽蓝叹道。
“此时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让步。”裴弘策冷笑道,“独孤氏已经说服赵郡李氏,某希望能说服温城司马氏。”
如果河北赵郡李氏、河内温城司马氏与独孤氏、韦氏结盟,部分关陇贵族势力与部分山东贵族势力携手合作,那么帝国的保守贵族势力不但不会因为杨玄感的败亡而削弱,反而加强了。
伽蓝明白了,现在,裴弘策最艰难的使命是,如何说服崔氏放弃越王杨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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