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伽蓝犹疑不定,杨师道微微皱眉,低声唤道,“伽蓝……”迟疑了稍许,乃恳切说道,“伽蓝,不论你是否接受,那都是你的家。”
伽蓝心神颤栗,抬头望天,缓缓闭上了眼睛。
薛德音不动声色。石蓬莱却是骇然瞪大了眼睛,伽蓝竟是皇族血脉?楚岳、阳虎等人没有听明白,也没有心思去弄明白,对他们来说,身份地位权势财富固然重要,但活着才最重要的,而目前生死悬于一线之间,除了求生之外,其他的毫无意义。
“大兄……”雪儿看到一大堆陌生人围着自己,心里害怕,又看到伽蓝闭目望天,似乎魂游天外,不禁低声呼唤。一路行来,雪儿或许是因为兄长的离去和暴雪的“失踪”,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的自闭症状愈发严重。
杨师道听到雪儿的呼唤,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知道此女与伽蓝到底是何种关系,又为何如此亲密。
伽蓝别无选择,他只能把雪儿、石蓬莱和翩翩等人托付给杨师道。
伽蓝睁开眼睛,望向站在数步外的崔逊,目露歉疚之色。崔逊却是理解,淡然一笑,以示理解。他奉崔赜之命赶来白马寺,无非是示好,表达一下感激之意。未来崔氏身陷皇统之争,若能与裴氏、司马氏乃至皇族的观王杨雄一系维持良好关系,显然有助于崔氏摆脱困境,甚至借皇统之利再一次踏上权力巅峰。
还有一个促使崔逊飞驰而来的原因便是游元之死。游元的死充满了玄机,但崔逊或多或少估猜到此事与伽蓝有关,在他看来,伽蓝虽不敢亲手斩杀游元,但必定施展了某种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毕竟伽蓝是西北军和老狼府里赫赫有名的秘兵,干的就是这种肮脏事。
东都也从游元之死中推衍出了无数“内幕”,但有一点是共识,游元实际上死于皇帝之手,如果皇帝不在东征之前安排他南下黎阳督运粮草,何至于丢了头颅?此策也秉承了关陇人一贯打击山东人的宗旨。不论何种政治风暴,最后必定要牵连到一部分山东人,山东人始终摆脱不了牺牲品和陪葬品的命运。游元在这场风暴中就是第一个牺牲品,马上就会有第二个,乃至更多,而樊子盖一再忍让,一再妥协,未尝就没有以“合作”来换取自身安危和政治利益的图谋。
崔氏不但是山东人,还是帝国历次政治风暴的参与者,这次一如既往,崔氏身陷风暴中心。崔逊为了家族利益已经竭尽所能了,接下来,他要离开东都,马上与巡察使团会合,而巡察使团拥有特权,可以发挥的地方很多,比如稳定河北局势,确保河内安全,积极推动河北各地马上集结军坊、宗团、乡团武装,组建军队支援东都等等,巡察使团都可以去做,只有尽心尽力,必然有所作为。
此时离开东都非常危险,所以崔逊想到了伽蓝,只要得到伽蓝的保护,完全有把握安全抵达河阳。刚才他与薛德音、颜师古争论的就是此事,薛德音和颜师古劝其留在东都,但崔逊哪敢留在这里?他擅自赶赴东都已经违律了,游元的死又让他背负了责任,如果再不回巡察使团并为拱卫东都付诸行动,风暴结束后,他的仕途必然终结。
伽蓝放下雪儿,拉着她的小手,郑重递给了杨师道。
杨师道俯身握住雪儿的小手,缓缓蹲下,轻轻将其揽入怀中。雪儿没有挣扎,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伽蓝,似乎这个世界除了他再无别人。
伽蓝也俯身蹲下,爱怜地抚摸着雪儿的长发。
“她叫昭武雪儿,是康国老王昭武世必失的小公主。这次某离开西土,就是为了护送康国三王子昭武屈术支去临朔宫觐见陛下。”伽蓝低声说道,“西土局势非常紧张,未来能否保持对西土诸虏的威慑,能否与西突厥保持长久盟约,其中把昭武屈术支推上王位至关重要。”
杨师道面带微笑,神色平静,心里却波澜起伏。伽蓝果然是裴世矩的绝对心腹,即便流配突伦川期间,都还肩负着关系到西土安危的秘密使命,如今又为皇帝所器重,不远万里将其调到中土参与这场风暴,再加上其显赫的血统,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拜托了。”伽蓝躬身为礼。
“一家人,毋须客气。”杨师道拍拍伽蓝的肩膀,“多多保重,平安归来,某还等着你唤声小舅。”
伽蓝仿若未闻,站起来拉住石蓬莱交待了几句,又把翩翩、鸣沙和丝桐叫到一起仔细嘱咐了一番,然后冲着崔逊、颜师古招招手,一行人匆忙匆出寺,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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