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伽蓝在内,当年的那群西北狼,凡是活着的,都来了。”西行报了一下人名,接着又把江成之的楼兰第一旅,布衣和江都候的天马戍卒,阿史那贺宝的紫云天沙盗,卢龙的魔鬼城马贼,还有从河西各地征募而来的马夫和杂役组成的辎重旅,大约四百余人的禁军龙卫的情况详细告知。
伽蓝只有四个旅,虽然是马军,有相当的战斗力,但面对数万叛军,这点人马无异于杯水车薪。裴弘策眉头紧皱,神情再度沉重。
毛宇轩欲言又止,他想问一下战况,但刚才宝刹寺外的混乱已经说明了一切,裴弘策打了败仗,而且还是惨败,士气已经没有了,这时候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撤回金墉城坚守,或者干脆撤回洛阳城,继续留在这里阻御叛军,纯粹是自寻死路。
裴弘策显然也想与老部下商量一下对策,他看了看那位东曹掾和黄君汉,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退出帐外。
两人转身离开军帐。毛宇轩马上站到了靠近帐帘的地方,以防意外。西行目露疑色,忐忑问道,“明公,现在连你的僚属都不能信任?”
裴弘策苦笑,摇头。
在帝国职官制度中,长史、司马、录事参军等重要吏员由中央直接委派,而诸如主薄、诸曹从事则一般由长官自己征辟。裴弘策在西域都尉府的时候,因为地域、职事都很特殊,所以大部分吏员僚属都由自己征辟,这样一来大权独揽,令行禁止,容易出成绩,但缺点是失去监督,容易与中央形成对抗。其他诸如像县令、防主这些中低级军政官员也是一样,大部分吏员僚属都由自己征辟,但到了太守、鹰扬府乃至中央府署、十二卫府这一中高级军政机构,大部分吏员僚属则由中央直接委派,这样便形成了权力制约,有利于中央集权。今上进一步改革官制,加大了中央直接委派官吏的权力,限制和削减了军政官员私人征辟僚属的权力。像裴弘策这样从三品的中央直属机构将作监的官长和实际主掌京畿首府河南尹的行政长官,权力非常大,为了制约和监督这一权力,中央便进行分权,具体做法就是郡丞、长史、司马、东西曹掾这些吏员由中央直接委派。
“两战之后,四十个团八千人,只剩下十个团两千人,其余的全部倒戈,背叛投敌。”裴弘策叹了口气,跟着咬牙切齿地诅咒道,“一帮十恶不赦的逆贼,挫骨扬灰亦不为过。”
裴弘策既愤怒,又沮丧,好在在老部下面前,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和维护自己的颜面,实话实说,倒是让憋在心里的郁气得到了发泄。
西行和毛宇轩骇然相视,这怎么可能?京畿卫戍军都是关中和河洛子弟,都是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军队,怎么可能会背叛皇帝?如果这话不是出自裴弘策之口,两人根本不相信。试想距离京师万里之遥的边陲将士都忠诚于皇帝,忠诚于帝国,为了皇帝和帝国不惜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悔,那么京畿卫戍军又怎会背叛皇帝?边陲将士生存环境最恶劣,待遇最差,朝不保夕,但为了戍卫疆土,无不舍生忘死,而京畿卫戍军条件最好,待遇更是令人嫉妒,他们有什么理由背叛皇帝?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帝国?
“大势已去,军心已失。”裴弘策手指帐外,黯然长叹,“明日再战,这十个团也会投敌而去,东都陷落已成定局。”
“金墉城也守不住?”毛宇轩吃惊地问道。
“虎牢、黑石两关,洛口大仓,均是不战而降,你说金墉城能否守住?”裴弘策连连摇头,“目前看来,唯有宫城和皇城或许还能坚守几天,但外郭的陷落已不可挽回。外郭陷落,官员和将士们的亲眷为逆贼所控,你们说,宫城和皇城又能坚守几天?”
“明公,听伽蓝说,皇帝早有谋划,长安和涿郡的军队正在飞速赶来,另外东莱水师也正在日夜兼程而来,估计……”
裴弘策挥手打断了毛宇轩的话,“现在局势已然失控,谁能胜出,靠得不是谋划,而是……”
裴弘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必要说,控制这场风暴如何演进的力量,不是武力,而是各贵族集团之间的博弈之力。
西行和毛宇轩当然明白裴弘策的意思,不过那个“战场”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他们也没有资格和实力进入那个“战场”。在西北狼当中,唯一有资格介入那个“战场”的,唯有伽蓝。
“明公,伽蓝让某带句话给你。”西行郑重说道,“就算明公全军覆没了,四十团全部投敌了,明公也不要返回宫城。”
裴弘策神情凛然,目露厉色。
“明公,伽蓝之所以让咱们先行赶来,就是要阻挡明公回城。”
“为甚?”裴弘策问道。
“伽蓝说,东都留守樊子盖就等着明公这颗人头立威了。”
裴弘策两眼微眯,神色狞狰,杀气喷涌而出。借汝人头一用?樊子盖胆敢杀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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