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坚固的黎阳仓
游元是否与杨玄感谈崩了?游元的生命是否受到了威胁?
谈判当然不会破裂,不论是杨玄感还是游元,即便意见相左,观点相悖,但迫于形势的需要,都会留下足够的回旋余地。政治的本质就是利益的妥协,而杨玄感在政治上又相对被动,所以更不会与游元撕破脸,相反,他会竭尽所能满足山东贵族集团的利益需求。
如今谈判之所以出现“变故”,就是因为西北人这个搅局者“变本加厉”了,正在蓄意破坏当前局势。
河北义军不甘心做一个“棋子”,更不愿意在这场贵族集团的大博弈中被任意“牺牲”掉,所以打算火中取栗、乱中取胜,杀出一条血淋淋的生存之路,而侥幸的是,伽蓝需要他们的“帮助”以阻碍黎阳的叛乱,所以双方一拍即合,于是就有了各路义军齐赴黎阳,共劫黎阳仓之“盛举”。
河北义军的这一举措被黎阳获悉后,其“解读”的结果则迥然不同。
杨玄感及其共谋认为,这些被山东世家权贵所掌控的河北义军,突然齐聚黎阳,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威胁黎阳,胁迫黎阳在谈判中做出最大让步,甚至有可能夺取“风暴”的控制权,让“风暴”在符合山东人利益的轨迹上前进。至于杨玄感及其共谋则成了山东人“傀儡”,必要时甚至会被山东人当作“替罪羊”而抛弃。
杨玄感及其共谋怒不可遏,因为他们正要把西北人诱进黎阳,围而杀之,不料山东人却从中作梗,蓄意阻挠,而且别有居心,其骄恣贪婪之态,令人忍无可忍。
游元对这一局势的“解读”却更为糟糕。在游元看来,关陇人联手合作,杨玄感和独孤震以西北人为诱饵,把河北义军和几十万饥民全部“骗”到了黎阳,造成关陇人和山东人携手“造反”的事实。当黎阳把造反的“大旗”一举,聚集在黎阳四周的河北人怎么办?不要说百口莫辩,就是万口十万口也无法说清楚了。山东贵族集团因此“被动”,在谈判中完全失去了抗衡的条件,只能任由关陇人卡住自己的脖子,为所欲为。
更严重的是,这场政变赢了也就罢了,但一旦输了,关陇人固然遭到打击,而损失最大的却是山东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造反,却非要拉山东人垫背,岂有此理!
矛盾骤然激烈,杨玄感和游元一方面互相指责对方阴狠狡诈,一方面尽遣人手,紧急部署,力图扭转颓势,而双方扭转颓势的着力点都在西北人身上。
西北人是皇帝和裴世矩放出来的“狼”,这群狼横冲直撞,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了他们辛辛苦苦营建的局势。虽然杨玄感知道西北人必须杀,但现在面对复杂的局势,他左右为难了,手里的刀已经剁不下去,因为他怀疑游元和西北人给自己设下了圈套,如果杀了西北人,很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目前局势下,杀了西北人,必然把河北人推向自己的对立面。大旗刚举,黎阳就陷入混战,诸般兵变之策无力施展,白白丧失了时间,陷自己于被动,败亡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而山东人却以最小代价攫取了最大利益,不但成功重创了关陇贵族集团,还赢得了皇帝的信任,为本集团进入帝国权力核心打开了大门。
事实上,游元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目前局势下,与杨玄感一起杀了西北人,等于坐实了叛乱之罪,等于证实关陇人和山东人联手造反,所以不惜代价也要保住西北人,而保住西北人的唯一办法,就是顺应形势,以刘炫为“枢纽”,把西北人和河北义军紧紧拉到一起,联手攻击杨玄感,以最快速度扼杀叛乱。也唯有如此,唯有在关陇贵族集团各大势力尚没有联手之前,尚没有形成整个关陇贵族集团和整个山东贵族集团血腥厮杀之前,在河北诛杀杨玄感,平定叛乱,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河北人的利益,才能在这场短暂的风暴里攫取到最大利益。
双方敏锐地估猜到各自要采取的对策,所以杨玄感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下令“软禁”了游元,断绝了他与驻扎在黎阳城内的巡察使团之间的联系,以便给自己拿出万全之策赢得更多时间。
当游元带着亲信属从在杨玄感的尚书行辕时,留在黎阳城内负责主持巡察事务的就是宋正本。宋正本察觉到事态异常,马上寻了个借口,带着巡查团全部僚属出了黎阳城,火速北上会合禁军龙卫。这时候,他们又想起了禁军龙卫,一则报警,二则指望禁军龙卫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其三,就是指望刘炫这位山东鸿儒能够发挥作用,拿出一个全面策略,以西北人和河北义军的联合力量,与黎阳的杨玄感等叛党,做殊死一搏。
然而,伽蓝是否相信宋正本?
伽蓝根本不信任他,相反,伽蓝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宋正本此行正是要帮助杨玄感,进一步坚定自己南下黎阳的决心,并把自己诱进杨玄感的大营,以便杀了自己,继而摧毁西北人的士气,彻底灭亡龙卫统。
伽蓝已经经历了一次伊吾道之败,袍泽的惨死给了他巨大刺激,也让他更像一只大漠孤狼,不但无时无刻处在高度戒备之中,而且对所见所闻充满了怀疑,任何一个陌生人在他眼里首先都被当作敌人。
伽蓝耐心地听完宋正本的讲述,对他的分析和推衍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