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越想心情越是沉重。假如杨玄感提前叛乱,而李渊尚未赶到西北拿下元弘嗣,那后果不堪设想。假如历史因为自己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引发一场惊天浩劫,那就是万死莫赎其罪了。
“将军,御史的船到了。”
薛德音的喊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伽蓝。
伽蓝抬头北望,一杆赤金色的大纛映入眼帘,几艘大船正乘风破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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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元年过六十,发须花白,一张严肃刚正的削瘦面庞不怒自威,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尤其眉宇间的那股冷傲就像一堵无形的墙,既包裹了自己,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游元不想亲近伽蓝,如果不是裴世矩临行前的暗示,不是自己的手头上正拿着一份沿渠郡县的密奏,不是因为自己此趟黎阳之行有生命危险,他才不会早早召见伽蓝,更不会与伽蓝坐在一起议事。
他是河北名士,是河北世家子弟,入仕近五十年,历高氏齐国、宇文氏周国和杨氏大隋三朝,受到三朝君王的礼遇,以他的身份名望和功勋,足以跻身中枢重臣行列,但山东人在帝国遭到了全面压制,他是受害者之一,至今不过是个正五品,就连散官都是正五品的朝请大夫。
对于一个名士一个世家子弟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当然是封公拜相,高居庙堂之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做不到这一点,退而求其次,也要官至三品和四品,如果迈不过这道“坎”,始终不能挤进高级官员的行列,那就是失败,就是耻辱。
游元偏偏就是一个“失败者”,在五品官位上一待就是几十年,寸步未进,这成了他的耻辱,他心中永远的痛。他已年过花甲,时日无多,而东征基本上就是他最后一次机会,然而,第一次东征失败了,第二次东征他又被“赶”出了辽东战场,与最后一次机会擦肩而过。
他愤怒,怒不可遏。他和裴世矩、薛道衡不一样,他是河北世家,而且还不是传世的簪缨大世家,所以游氏的家族势力有限,基本上局限于河北一地。裴世矩和薛道衡出自河东世家,河东裴柳薛三大世家枝繁叶茂,族中子弟遍布中土。因为河东与关中接壤,所以以关中为根基之地的北魏、北周乃至现在的帝国,这三家势力都是朝堂重要力量。因此,中土统一后,帝国对出自河东世家的山东旧臣还是采取了宽容态度,曾经是高齐旧臣的裴世矩和薛道衡都能得到重用,而游元就不行。几十年来,游元和游氏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而游氏以他为首,假如他在死去之前不能冲出关陇人的“包围”,为游氏“杀出”一片天地,那么游氏必将迅速衰败。
就在这时,裴世矩出现了,给了他一番暗示。裴世矩的意思是,黎阳的机遇更好,一旦他成功了,功比天高,足以实现他今生全部的愿望。
黎阳一战能否取胜,关键不在于他如何运筹谋划,而是保住性命,假如他保不住性命,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悲剧了。若想保住性命,就得依靠伽蓝和龙卫统的西北人,为此,他必须与伽蓝融洽相处,必须赢得伽蓝的尊重和信任。
只是,当他看到伽蓝那张年轻的脸,看到一个西北蛮荒之地的戍卒仅靠杀人就取得了从五品的官阶,他心中的创伤突然就崩裂了,他对关陇人的仇恨骤然间达到极致,甚至连皇帝,连皇族杨氏都恨之入骨。
你不让我活,我又岂能让你活得自在?
游元把放在案几上的一叠文卷推给了伽蓝,“进入平虏渠之后,将军就要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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