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龙勒府
有人奉承,有人嫉妒,有人不屑,有人愤怒,有的掌声则更为热烈,伴随着夸张的叫好声,但有人却是神色不善,目光阴沉。
楼观道声名烜赫,史紫玉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如此显赫人物开口买两个乐伎,当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象买两头牛羊买两件衣服一样平常。再说,鸣沙园的乐伎有幸被史紫玉看中,从此追随史紫玉修道做个女冠,那可是天大的机缘,从官奴婢身份的乐伎一跃成为受人尊敬的女冠,可谓一步登天。
依照常理,这时候鸣沙和丝桐应该是惊喜交集,不顾疲累跪倒在史紫玉的脚下,感谢再造之恩,哀求史紫玉领着她们走上修真之路,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木台上的两位名ji就那么相拥着软瘫于地,罗衣半解,剧烈喘气,对史紫玉的话仿若不闻。
事出反常即为妖,今天这事透出一丝古怪。鸣沙园花钱培养名伎就是为了赚钱,乐伎名声越大价钱越高。鸣沙和丝桐的名声不小了,鸣沙园有待价而沽的意思,希望遇到一个钱多人傻的主儿好卖个高价,当然了,出价人的身份还是最重要,假如权势显赫,鸣沙园断不会自找麻烦,贱卖也是一种投资未来的手段。
史紫玉开口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鸣沙园嘴巴都笑开了,白送都愿意啊,此事一旦在西北传开,不但鸣沙园名伎的价格翻倍涨,估计连普通乐伎都供不应求。
黑衣长须的富态中年人匆忙而出,在众人的注目下,一边躬身施礼笑容可掬,一边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仙长,几天前,她们已被人收了……”言下之意,这两个乐伎已经名花有主了,虽然现在人在鸣沙园,也继续在台上歌舞,但实际上已不是鸣沙园的财产了。
史紫玉脸色微僵,神情顿时尴尬不已,羞恼万分。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青楼小东家打了脸,抹了面子,丢人丢大了。用得着这样打脸吗?你佯作答应,事后再私下相告,太平宫尚不至于为了两个乐伎与鸣沙园起冲突,双方完全可以想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史紫玉难堪至极,随行几人也被弄得措手不及,束手无策,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在青楼小东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阻扰下,让史紫玉和太平宫丢了一个大脸。
“马大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轨突然站起来指着鸣沙园的少东家斥责道,“既然她们不属于鸣沙园,为什么还要让她们上台歌舞?你居心何在?你这不是诚心欺骗仙长,欺骗咱们吗?”
这话一听就是出来打圆场的,名义上是责叱鸣沙园,实际上是为史紫玉扳回脸面,谁知马大郎一反常态,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笑眯眯地说道,“上台献舞,并不是上台沽售,请问某何时骗了你们?回易有回易的规矩,仙长不知情有可原,你难道也不知?”
马大郎这句话让史紫玉更是下不了台,一张白净而俊雅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异常凌厉。平日盛气凌人骄横跋扈习惯了,在他的记忆里,似乎还从没有被人拒绝过,更未曾受过一个商贾的欺辱。
李轨不知是急于拍史紫玉的马屁,还是对马大郎的有恃无恐极度不满,他不待史紫玉及其随行者做出反应,再度厉叱道,“马大郎,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太平仙长,在河西这块地方,仙长的法旨就是规矩,你难道不知?”
马大郎愣了片刻,眼里掠过一丝惧意,似乎有些害怕了。
“谁?谁收了她们?”史紫玉的一个随从终于说话了,冷声质问道,“哪个腌臜蠢物,竟敢抢掠仙长的玉鼎?”
“河西竟然还有此等不知死活的蠢物”李轨紧随其后,阴恻恻地威胁道,“马大郎,你掂量清楚了,不要给那个蠢物做了陪葬。”
马大郎冷笑,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的反倒理直气壮了,好,某忍了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既然你们想死,某就成全了你们。
“几天前,卫府曾下令传召两人进府。”马大郎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二天又送回来了,何时再传,何时进府为侍婢,某也不知。”
李轨神情顿变,目露惊慌之色。
史紫玉的脸色更为难看。马大郎故意拿卫府来挤兑太平宫,你不是买人嘛,不要找我,找卫府去,有本事你从卫府直接买人。
卫府和太平宫,一个是军府,一个是道观,其地位实力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论史紫玉在楼观道中的地位如何,也不论西北军民如何忌惮楼观道,更勿论是表面上还是私底下,史紫玉也不敢公开与卫府叫阵。然而,马大郎非常狡诈,悄无声息地设了个陷阱,史紫玉不知不觉就掉了进去。
史紫玉看看“仗义相助”的李轨,再看看一脸狡黠的马大郎,眼角余光更是扫到了怒气冲天的卫府骑曹参军事李豹和他的三个掾史,知道要出事了。当着卫府军官的面辱骂卫府,骄狂跋扈的卫府军官们岂能忍下这口气?河西卫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哪个贼人辱骂卫府?”李豹瞪着史紫玉,瞪着李轨,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那些个都是……”他的手下一拳砸到案几上,盘盏横飞,“辱我卫府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李豹腾身跃起,一手拿着酒坛,劈头盖脸地砸向李轨,“直娘贼,打”
“轰……”酒坛碎裂,李轨躲过了脑袋,却未能躲过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肩胛受到重创,在碎瓦片和酒水中踉跄后退。
三个掾史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李豹更是舍了李轨,腾身扑向了史紫玉,嘴里发出震天咆哮,“贼杂毛,竟敢抢我卫府侍婢,想造反啊?”
大堂上顿时一片大乱,殴打叫喊声震耳欲聋,盘盏酒菜漫天飞舞,有好事者更是乘机浑水摸鱼。
伽蓝望着被一群乐伎围在中间的鸣沙和丝桐,暗自惊讶。难道她们就是那夜冯帅给自己的“赏赐”?一来离得远看不真切,二来她们的脸上涂满了铅粉和红脂,真面目早已掩盖,无法确定那一夜的两个侍婢是否就是眼前的名伎。
回想起那一夜的旖旎*光,伽蓝心里的欲望再度激发。这种“赏赐”实在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冯帅或许已忘了,而自己也早已抛到脑后,谁知今天竟然发生了这样一幕,两个名伎精采绝伦的柘枝舞竟然让自己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联想到此事过后鸣沙和丝桐可以预知的黯淡甚至是凄惨的命运,伽蓝的心忽然被刺痛了,或许,自己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
“你是去卫府,还是随我一起上?”伽蓝问道。
“马大郎的那点龌龊心思岂能瞒得了你?”毛宇轩笑着摇摇手,“一起上去吧,否则李豹和他的三个兄弟就要被抬回卫府了。”
伽蓝伸手相请,“豹子还是这么鲁莽,明知四个人上去纯粹找死,还是义无反顾。”
“他岂会鲁莽?”毛宇轩笑道,“他的人马就在外面,不过,假如他没有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冯帅和王帅岂会放过他而迁怒于太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