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拿着一根黄色丝绦慢条斯理地扎系披散长发,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从自己戴着金狼头护具,随同鄯善第一马军旅的卫士们,在冬窝子的绿洲上开始波罗球训练的一刻起,金狼头之名便在某些别有用心之士的操纵下,迅速传开。训练两天,比赛五天,七天时间一眨眼过去,不出意外的话,金狼头现身冬窝子鏖战波罗球场的消息已经传到楼兰古城,已经传到了铁勒九姓大联盟莫贺可汗的耳中。
老狼府与自己划清界限的目的已经达到,长孙恒安与莫贺可汗的新约定恐怕即将达成,突厥人和铁勒人的奸计正在一步步推进,接下来就看自己能否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落入陷阱。
长孙恒安骄横自负,他有强大的西北军做后盾,即便西北局势失控,也不至于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有自负的本钱,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策略会失败,但突厥人和铁勒人要考虑,他们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因此最大的变数不是自己能否落入陷阱,而是突厥人和铁勒人如何利用形势的变化互相算计对方以谋求利益最大化。
伽蓝看到身穿火红裘袍的阿史那苏罗在一群卫士的保护下,驻马立于礼台左下方的草地上,正兴奋地与突厥人一起放声高唱《英雄乐》。
两年时间不到,苏罗就变了,不管是长相还是心智,都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倔犟骄傲的小女孩,而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了。
自己已经看不透她,虽然知道她此次随大叶护出来,名义上是在出嫁之前最后看一次西土,但实际上就是在寻找逃离牙帐的机会,甚至想万里迢迢去中土寻找父母,而她把实现梦想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她终究还是孩子,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她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西北狼,自己该怎么办?再一次欺骗她?彻底背弃自己的诺言?
苏罗说要掌控她自己的命运,这句话已经暗示了很多,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这几天她认识了驼队中所有的人,尤其和紫云天的悍贼们往来密切,与阿史那贺宝更是多次密谈。自己不想干涉她的事,大叶护和莫贺设就在她的身边,不管她想干什么,最终都逃不出这两人的控制,除非这两人故意纵容她,或者有意利用她。
一想到大叶护和莫贺设可能会利用无辜的苏罗,伽蓝就感到莫名的惊惶,他仿佛看到自己被突厥人的套索套住了,不得不随着突厥人的脚步而前进。
伽蓝的目光离开了苏罗,继续在人群中寻找。今天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西行、傅端毅、布衣、江都候已经悄然离去,带着薛德音和薛家几名青壮,还有部分天马戍卒秘密赶赴楼兰古城。石蓬莱、石羽和栗特人也走了,带着司马夫人和薛家的一群老弱妇孺先行赶赴蒲昌海。大巫和凌辉也不在了,他们带着部分紫云天悍贼和几名薛家年轻子弟已经从婼羌城方向渡过且末水,正日夜兼程赶往白龙堆魔鬼城。
伽蓝看到了礼台上的大叶护,长孙恒安,然后看到了坐在长孙恒安身边的两个少年郎。
谁是李世民?谁是长孙无忌?今天他们为什么公开出现?寒笳羽衣又在哪?自己把驼队一分为四,把薛家一分为三,就算楼观道发现了,派人追踪,短期内也无法追查到薛德音,更严重的是,自己在冬窝子公开露面,其后必有凌厉杀着,楼观道考虑到自身利益,不可能不关注,一旦他们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薛德音和薛家老小就极有希望顺利抵达魔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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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百只大角同时吹响,声震天宇。
“咚咚咚……”战鼓擂响,地动山摇。
五彩缤纷的旗幡齐齐舞动,猎猎之声连成一片,蔚为壮观。
“轰……”球场四周上万观众放声欢呼,一时间滚滚声浪如海啸一般惊天动地。
伽蓝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身后,与楚岳、魏飞、阳虎和阿史那贺宝做了个攻击手势。
在过去的五场比赛中,金狼头护具只有一个,但佩戴金狼头护具的人却连续更换。伽蓝的内伤并未痊愈,无法在激烈的比赛中长时间坚持,而其对手都是西虏,无不重点“关照”金狼头,为此只能采用轮换的办法,几个老狼轮番上阵,到了关键时刻才让球技最为出众的伽蓝出战。
今天大隋卫士的对手是黑突厥,如果赢了,他们将迎战最后一个对手蓝突厥,所以这一场只能赢不能输。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伽蓝高举偃月杖,纵声狂呼。
“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
大隋鄯善鹰扬府第一马军旅的百名卫士们放声狂吼。
烈火嘶鸣,直立而起。伽蓝挥动偃月杖,声嘶力竭,“杀!”
“杀!”卫士们纵声怒吼。
“轰……”隔栏放倒,二十名卫士在震耳欲聋的杀声里,跃马冲进球场。
“轰……”球场栅栏放倒,黑突厥人风驰电掣,呼啸而入。
两队各据己方球门五十步外,一字列开。
球场中央,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木球放在一尺高的木桩顶部,异常醒目。
礼台上,一杆黑色令旗上下挥动。
大角、战鼓、横笛胡笳、震耳歌声,齐齐停止,球场上迅速陷入静寂之中。
红色令旗举起。
两只大角骤然吹响,激昂号声霎时传遍绿洲。
两队左右两翼,各有两名卫士当即催动战马,向对方半场纵马飞驰。
伽蓝紧蹬马镫,贴附在马背上,做好了冲击准备。烈火四蹄抓地,全身绷紧,随时准备腾空飞起。
伽蓝左右两侧各有四骑,也前倾身体,斜举偃月杖,蓄势待发。
球场很安静,只有两只大角在响,只有八个骑士在飞奔,密集的马蹄声如雨点一般猛烈敲击着地面,气氛令人窒息。
八骑交错。
礼台上突然竖起一杆红色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