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墙上的画边,非常仔细,非常用心地看着画上李弘眼内的那颗晶莹的泪珠。
天子抬起手来,轻轻抚mo着画内的那颗眼泪,好象要把它轻轻地擦去,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但那颗眼泪依旧清晰而悲伤地挂在李弘的眼睛内。
李弘悄悄地抬眼看去,霎时间心里一热,血脉贲张,泪水喷涌而出。
天子停下手,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李弘擦了一把眼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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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贲令魏断是个二十多岁的健壮小伙子,对李弘很崇拜。他向李玮等人交待了一些细节之后,拱手对李弘说道:“卫尉大人说了,没有天子的圣旨,谁都不能走出这座馆驿一步。大人有什么事尽管交待下官,下官一定竭力去办。”
神情黯淡的李弘赶忙站起来回礼致谢。
“魏大人,我有几个太学的朋友,几年没见了,我想看看他们。”李玮笑道:“你能不能派个人去太学跑一趟,帮我传一个口信?”
魏断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找哪一位学士?”
“他叫陈好,是益州成都人,说一口的川蜀话,他在太学很有名,人称大斧。”李玮说道,“你让人告诉他,就说我李玮回来了,就行了。”
魏断连连点头,笑道:“这个人我好象听说过,我知道,我这就派人去找。”
李玮连道感谢,热情地把魏断送了出去。
姜舞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陛下既不让我们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庞德冲着姜舞摇摇手,说道:“子风,大人心情不好,你就不要说了。”
赵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和陛下在御书房里都谈了什么?陛下问了你什么吗?”
李弘叹了一口气,双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低头不语。
李玮匆匆地跑进来,小声问道:“大人,怎么样?皇上都说了什么?”
李弘看看他们,苦笑道:“我已经对陛下发誓了。”
李玮脸色一变,惊问道:“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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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夕阳早早地落下了地平线,黄昏渐去。
陈逸纵马飞驰,在豫州谯国城的城门关上之前,冲进了城内。陈逸寻到一座豪华的宅邸前,拍门喊叫。
“请问先生找谁?”看守门房的一个仆役探头问道。
“我是你家家主的朋友,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有一个邙山的游魂来访。”
时间不长,大门轰然拉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伯彦兄别来无恙!”
陈逸举手喊道:“孟德兄弟,一向可好?”
“兄长突然来访,失礼之处,请多多海涵。”随着话音,从屋内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服儒生,此人身材不高,皮肤较黑,圆脸短须,浓眉下有一双凌厉而充满了睿智的大眼,笑声欢语里,显得豪放不羁。他就是豫州大豪曹操。
曹操一把拉住陈逸的手臂,笑道:“伯彦兄,我们有六年没有见面了,兄弟想你啊。走,走,进家去,今夜我们喝个一醉方休。”
陈逸感动地笑笑,说道:“又来打扰兄弟了。”
“哪里话,我叫你留在我这里,不要到处流浪,你就是不听。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曹操拉着他一边屋内走去,一边笑着问道。
陈逸苦涩地笑笑,说道:“我明天就走。”
曹操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他仔细看了陈逸一眼,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有。”陈逸说道,“有一件天大的事。”
深夜,曹操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委决不下。
曹操其实不姓曹,但他也不知道原来的姓了。他的父亲曹嵩,是孝桓皇帝朝的大长秋曹腾从民间抱来的养子。
本朝从孝顺皇帝朝起,就诏准中官可以养子袭爵。曹腾是沛国谯郡人氏,他帮助孝桓皇帝策划和诛杀了大将军梁冀。后来他有功被封侯,还担任了内宫的大长秋一职。不过曹腾不象一般的中官那样作恶多端,他在士大夫中有很好的声名,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向天子推荐了许多名士,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朝中的重臣,还有许多是著名的党人。曹操的父亲曹嵩,曾出任过大汉的司隶校尉、大司农,现在朝中任职大鸿胪。
曹操自小就在这样显赫的官宦家庭长大,所以他就像其他许多官宦子弟一样,天资聪慧,行事放纵不羁,喜欢飞鹰走狗,游荡无度。他有夜入民宅的嗜好,曾经在洛阳和袁绍一起劫持过新嫁娘,还曾私入中常侍张让的宅第偷取奇珍异玩,被人发现后,他舞着手戟,跳墙而逃了。
曹操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好独立思考,不愿意按照常规的途径塑造自己。他博览群书,钻研过经学,研究过兵书,更好法家的学说。他觉得大汉日渐衰落的根本原因,不能简单地从道德上归之于大将军、中官,或是士大夫的专权,而是整个社会缺乏法制,朝廷光靠道德这种表面文章根本无法高效率地运转局势,君主的权威也无法树立。
因为他是宦官世家出身,所以经常遭到清流士大夫的指责和谩骂,当时有个乔玄老太尉很欣赏他,认为他是安邦兴国之材,还让他去找汝南许劭,此人精通易经,专门品评天下名士。许劭看了曹操半天,一言不发。曹操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定要他说个明白,于是许劭慢吞吞地吐出了十个字:“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大喜而去。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曹操举孝廉,出任洛阳北部尉,进入仕途。这是个负责警备京师城门的官职。他一到任,就开始实践他的法家学说。在修缮了城门之后,他在每座城门中挂上五种颜色的大棒,有犯禁者,不管他是谁,即刻棒杀。天子最宠幸的小黄门蹇硕的叔叔,因为不顾宵禁令,夜里出游,结果死在了曹操的棒下。由于曹操背景深厚,朝中的权贵们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没有办法。后来中官们找了个借口,将他外放到了顿丘做县令。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召回朝廷拜为议郎,上朝议政。曹操连番上书,要求朝廷为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平反,但没有人理睬他,连天子都把他当作脑子有问题的人。
黄巾叛乱后,他以骑都尉的身份率军参加了皇甫嵩的平叛大军。黄巾平定后,他因战功被迁升为济南相。曹操在济南国以严法治理郡县,狠狠打击违反作乱者,结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济南国稳定了下来。不久曹操被征还京师,授东郡太守。他知道这是济南国的豪强们把他告到了朝廷。曹操一气之下,不干了,他上表佯称自己有病,辞官回乡了。
曹操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还是难以取舍,直到看到自己的夫人卞氏。
卞氏看到曹操彻夜不眠,非常心痛,清晨时就端了一杯茶给他。卞氏说:“先生,父亲已经来了几封信,催着让我们去洛阳过年,你可不要累坏了身子,耽误了行程,惹得父亲不高兴。”
曹操蓦然惊醒,拍额称庆,他搂着卞氏赞道:“夫人真是我的贵人啊。”
卞氏是曹操新纳的一房小妾,虽然原配丁夫人不同意,但曹操还是坚决地娶进了家门,原因就是因为传闻卞氏有贵为王妃之相。
卞氏祖藉琅邪开阳(山东临沂),其家世操卑贱职业,是以声色谋生的歌者舞伎。据说卞氏出生的时候,产房中整天都充满黄光,初为人父的卞敬侯非常奇怪,便去向卜者王旦问卜。王旦回答说:“这是大吉之兆,这个小女孩将来大富大贵,有王妃之相。”话是这么说,但是长大后的小卞氏仍然再操家族的卑贱职业,成了一名歌舞伎。这个以卖艺为生的家庭四处飘零,去年来到了谯地(安徽亳县)。曹操听说卞氏有富贵之相,又见她美貌,随即把她娶进了家门。
曹操立即去见陈逸,委婉拒绝了陈逸的邀约。
曹操说:“伯彦啊,此举很难不成功啊。因为废立之事,是天下至为不祥的事。古人能干下这种事情的,只有伊尹和霍光。这两个人之所以能够成功,都是因为他们心怀忠诚,高居宰辅之位,在手握重权的情况下可以为所欲为。比如说大汉的霍光,他能废昌邑王,首先在于他受先帝之托,师出有名,其次就是昌邑王即位没有几天,不成气候,也没有什么庞大势力。”
“现在,伯彦兄和王大人自认为有伊尹、霍光的权势吗?合肥王的声望比汉初叛乱的诸侯王们强吗?而当今天子和昌邑王比起来,他的根基有多稳固你难道不知道吗?”
“伯彦兄,你还是放弃吧。大知堂和黑山黄巾的力量加在一起不足以诛杀朝中的奸宦,也无法撼动大汉朝。即使你们成功了,天子被你们挟持了,但你们有力量抵抗大汉朝军队在冀州站住脚吗?有办法让合肥王得到朝中大臣的承认吗?你们有办法进入洛阳吗?”
陈逸一脸的忧郁伤愁,默不作声。
“我看伯彦兄还是报仇心切吧。”曹操叹道,“伯彦兄,听我一句话,放弃吧。我父亲来信说,天子十万火急,急召护羌中郎将李弘回到京城,我想,天子有可能让他随行回乡祭祖。如果……”
陈逸凄然一笑,说道:“谁来我都不怕,谁来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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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驿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李仲渊……李仲渊……”
李玮听到之后,高兴地跑到馆驿门口,他站在大门内,隔着站在门口警戒的禁卫军骑士,一边招手,一边放声叫道:“大斧,大斧,你们好吗?”
“李仲渊,筱岚要出嫁了。”
李玮顿时如遭重击,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