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桂花糕与螃蟹已凉,寒寒和慕容懿也吃的差不多了。
将剩余的吃食倒入湖中,盘盏收好放入食蓝,寒寒和慕容懿又对坐着品上一番桂花酒,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十里潭热闹起来,一群人急吼吼的划着小船往画舫沉没的地方赶,船头立着胖胖的老者嘶声喊着:“快点,动作再快点,赶紧下水!谁捞到了公子小姐,我给谁一百两银子!”
老者话落,迅速有几个人跃入水中。
“还有你们,谁捞到了我林家的小儿小女,老夫都给他一百两银子!”老者又冲人群开始喊。
一百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很快,又有几个观望的船夫也下水捞人。
寒寒挑眉,看样子,这个老者就是那个林老爷了!还有他刚才那话的意思,难不成那个林红也在画舫里?抬头看一眼那船夫满脸不屑的样子,寒寒试探:“你不下去捞人?一百两银子呢!”
“哼!”船夫不屑的道,“林家的银子,给我我还嫌脏呢!”
寒寒默然,听这语气,就知道这船夫八成和林家有过节,或者是林家曾欺辱过他的家人?
这个念头想想也就算了,寒寒没兴趣打听别人的隐私。
十里潭经林老爷这么一吵嚷,再想安安静静的游湖是不可能了,笑向慕容懿:“咱们回吧。”
慕容懿捏捏寒寒的小手:“好。”
不等船靠岸,抱起寒寒足尖轻点月白的身影如流星疾驰,不一会消失在十里潭上方。
船夫惊的瞪大眼睛,扑通一声跪在船上,哆嗦着嘴唇吐出几个字:“神仙……。神仙呀……。”
被称为神仙之一的寒寒窝在慕容懿怀里,微微有些不满:“不是说好了要装一对普通人么?你怎么又抱着我飞起来了。”
“放心吧,现在他们都忙着看捞人呢,没人会注意我们。现在快遇上中天了,据说这个时辰的月亮是离人最近的时候,我带你去山上赏月。”慕容懿拿袖子护住寒寒的小脑袋,防止她被风吹得头疼。
**
皇宫内
宫宴结束后,各宫各院再在自己的殿内举行小的赏月宴,众妃嫔沐浴焚香,祈祷着能得神佛庇佑,此身常得皇上眷顾,恩宠不衰。
而此时,这些人心心念念的皇帝正满眼阴郁的坐在慈宁宫内发泄心中的不满:“这个慕容懿越来越放肆了!竟然不跟朕禀报一声就私自离宫!”
太后手捻佛珠,无奈的看了皇上一眼:“你都做皇帝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不知道收敛!这暴躁脾气,如何斗得过摄政王!”
这一句话仿佛捅了黄埔晨鸣的肺管子,神色更加激动起来:“朕这个皇帝当的时间再久,也不过是慕容懿手里的一个傀儡!有朕这么憋屈的皇帝么!也不知道父皇当初怎么想的,非要指了慕容懿做摄政王,没有他我还能痛快些!父皇是病糊涂了不成!净给我添麻烦,母后你也不知道拦着些……”
“闭嘴!”太后猛的叱一声,恼火的瞪着黄埔晨鸣,厉声道,“你父皇也是你可以编排了!别忘了你做的那把椅子是谁留给你的!你父皇儿孙众多,不给你给别人也行!你不知道感恩还一个劲在这抱怨!你要是觉得憋屈,把这把椅子让出来给别人坐!”太后虽然为人心机深沉,对先皇却是真正的一腔爱意,而先皇对她也是格外敬重,所以才会将太子的位置留给黄埔晨鸣,多少年也未曾变过,对太后生的大长公主也是疼爱有加,养成大长公主刁蛮的性子。
黄埔晨鸣抱怨别的可以,居然拿死去的先皇说事,太后怎能不怒。
黄埔晨鸣嘴上抱怨,心里对自己这个母后还是很孝顺且畏惧的,见母后真的发火了,连忙噤声,不敢再说。
“好了,皇上还小,随口说两句,妹妹你听不过训两句就得了,何苦说的那么严厉。”张毅不赞同的看太后一眼,别的犹可,这废帝之事也是可以随便说的么?
太后也就是气急了随口说说,黄埔晨鸣是她唯一的儿子,要真是黄埔晨鸣不当皇帝了,她这个太后也坐不安稳,这样的事情她当然不允许发生,见黄埔晨鸣噤声了,她也缓了口气,依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黄埔晨鸣:“行了,这抱怨的话说一次就可以了,母后也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一举制敌人于死地,就要学会隐忍!你父皇当初封慕容懿为摄政王也是迫于无奈。当年宸国国力势微,周围虎狼环饲,你又新登基朝堂不稳,而慕容懿那时已经手握全国一半的兵权,便是不封他为摄政王,他的位置也无人能动。封他为摄政王之后,其他各国迫于他的威名必然不敢乱动,而你父皇对他如此重视,朝堂上下有目共睹,他就是有野心也不得不暂时隐藏起来,全心全力的辅佐你,否则宸国上下的百姓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你父皇为了给你时间积攒自己的势力特意下了这么一番苦心,你竟然不能理解!你父皇那么多年也是白疼你了!”
说到后面,太后的火气又上来了,见黄埔晨鸣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语气又缓下来:“你父皇当初命人建造摄政王府时,特意在王府内建了几处密道,曾氏那里是一处,还有几处在哪里你都知道吧?”
黄埔晨鸣点点头:“父皇临去前将密道的图纸交给了儿臣。”
“嗯,现在先用着曾氏那一处,其它几处你暂时不要动,免得引起慕容懿怀疑。”对于自己儿子这急躁的性子太后不放心,叮嘱道。
“是,儿臣听母后的。”被太后训了一顿,黄埔晨鸣此时无比乖觉。
一场母子之间的争执就这样过去。
张毅抬眸看向太后:“妹妹今天试探慕容懿可试探出什么结果?”
太后想起慕容懿随手震碎曹彩凤的一幕,心底依然心惊,慕容懿当着她的面就敢杀人,是纯粹的没将她放在眼里,还是知道这曹彩凤是自己指使的,故意杀鸡儆猴,用曹彩凤来警告自己。
“妹妹?”看太后脸色不对,张毅叫一声。
太后吸口气,努力不去想曹彩凤死的那幕:“依哀家来看,摄政王对那个小厨娘还是很在意的。”否则也不会一听那小厨娘有事就立即赶过来,最后还抱着那个小厨娘离开,“可惜那个小厨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曹嫔不能动弹,对她失了威胁,否则还能再进一步试探。”
“母后的意思是,那个小厨娘也不简单?”黄埔晨鸣惊讶,在他看来,那个小厨娘顶多就是长得可爱一些,会做饭嘴巴毒才被慕容懿带在身边,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别的本事。
“被人控制了还能面不改色,最后反戈一击,不知不觉的算计了控制她之人,这样的丫头,皇儿觉得会是简单的么?”太后反问黄埔晨鸣。
她这个皇儿,遇到比自己弱的,只会一味的骄傲自大;遇到比他强的,又色厉内荏,真不知道她和先皇怎么能生出这样一个草包儿子!
黄埔晨鸣不知道太后的想法,心里犹是不肯相信是寒寒自己的能力制住曹彩凤:“那个小厨娘才有多大,又是村里出来的,能有几分胆识?她能有恃无恐,说不定是提前得了慕容懿的吩咐,或者是身上有慕容懿给的保命的宝贝。慕容懿征战多年,边陲各国的珍宝搜刮无数,有一两件拿出来给那小厨娘用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黄埔晨鸣这样自以为是的想法,太后也懒得去纠正,眼睛看向张毅:“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小厨娘极有可能就是慕容懿的弱点,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当然是将这个小厨娘给绑过来了!”黄埔晨鸣立即道,“不管是不是慕容懿的弱点,将人绑过来总是有用,即便威胁不了慕容懿,将这个小厨娘杀了,也能给慕容懿填填堵!”只要能让慕容懿不痛快,他心里就痛快。
“匹夫之谋!”太后毫不留情的斥责黄埔晨鸣,“哀家刚才的话白说了!对付慕容懿,若是不能一击致命就要学会隐忍,没有完全的准备真将他惹怒了,他若是不顾天下人的看法犯上作乱,你有几分把握压住他?”
“……”被太后斥的心虚,黄埔晨鸣半分不敢回答,乖乖闭嘴。
“太后所言甚是!”张毅赞同道,看向黄埔晨鸣语重心长,“皇上做为一国之主,必须心境开阔,眼光长远才行,凡事定要谋定而后动,不可逞一时之气。图一时之快而得半生劫难,孰轻孰重还请皇上自己思量。”
黄埔晨鸣被张毅一句话警醒,汗颜道:“舅舅说的是,朕记住了。”
张毅点点头,继续方才的话题:“若是慕容懿果真重视那个小厨娘,那么经过今天宴会之后,他必然在那个小厨娘周围加派人手保护,现在动她不是名智之举。”
“依舅舅的意思是?”黄埔晨鸣耐心询问。
“太后可寻个理由经常招这小厨娘进宫陪伴,等她放松了警惕,日后妹妹再想用这个小厨娘做文章,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张毅双眼闪烁道。
“哥哥想的方法哀家也想过,可是慕容懿对那小厨娘宝贝的紧,看他的意思,以后怕是没有他的陪同,都不会允许那个小厨娘再进宫的,除非哀家下懿旨强召那小厨娘进宫,但是这样一来,不但不能让那小厨娘放松警惕,说不定还会触怒慕容懿。”太后风韵犹存的脸上眉心微蹙,否定了张毅的想法。
“朕听说真郡主和那个小厨娘的关系还算不错。”黄埔晨鸣突然道。他虽然性子急躁些,却不是没有脑子,实际上对于一些阴私的事情他更加擅长。
“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可准?”太后问。
黄埔晨鸣看张毅一眼,道:“朕是听佳蕊妹妹所说,当初在老廉亲王的寿宴上,慕容懿的妹妹慕容仙联合黄埔暖一起算计那个小厨娘,都被黄埔真挡了回去,要不是有黄埔真从中阻拦,那个小厨娘说不定此刻已经不在了,或者被慕容懿撵出摄政王府了。若是黄埔真和那个小厨娘关系不好,黄埔真何苦去帮她?”
张佳蕊愤怒那么好的算计没有毁了寒寒,心里面不肯承认自己几个人的计谋败在了那个比她们年纪还小的小厨娘身上,因此将计划失败的原因全都推到黄埔真身上。她和黄埔晨鸣一起时,听黄埔晨鸣咒骂慕容懿,与黄埔晨鸣同仇敌忾,因此将这段她臆想后的事情对黄埔晨鸣也说了,言语之间多是对黄埔真的不满。
黄埔真是永亲王的嫡女,身份尊贵,为人又八面玲珑,经常会进宫陪伴太后,太后对她也颇为喜欢。
此时听黄埔晨鸣这样说,心里犹自不信:“真儿为人最注重尊卑,怎么可能帮着一个低贱的厨娘去算计暖郡主,哀家不信。”
黄埔晨鸣还要说,被张毅拦住:“不管真假,通过这件事总归能看出真郡主与那个小厨娘认识,妹妹不方便召那个小厨娘进宫,不若就让真郡主与那个小厨娘多加接触。真郡主毕竟是皇室一脉的嫡亲血统,便是日后与那小厨娘关系再好,也不肯能为了她背叛自己的祖宗。等那小厨娘对真郡主没了防备,太后想要用真郡主对那小厨娘做点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反而还更安全一些。”
张佳蕊是张毅的嫡亲闺女,他这样说,其实已经信了黄埔晨鸣说的话。
而他的这番话又极其的有道理,太后也没有理由反对,点点头:“就依哥哥所言,后日哀家召真儿进宫,跟她好好谈谈。”
“明日远山的婚礼,妹妹也要过来?”张毅问道,太后既然说后日再召见真郡主,那么明天必然是有安排了。
太后看张毅一眼:“远山是哀家唯一的侄子,他成亲哀家怎可不去?不但哀家会去,便是皇上也要过去。”
说到成亲,黄埔晨鸣想到些什么,看着张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毅察言观色,试探道:“皇上可是有事要嘱托微臣?”
黄埔晨鸣抿抿唇,心里犹豫一下,还是将他从青冥那里听来的说了一遍,关于慕容懿发火的原因,自然是他臆想的闭月公主贼心不死,想要勾搭慕容懿,最后勾搭不成,反而触怒了摄政王。
黄埔晨鸣话没说完,张毅早气红了脸,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咚”的一声震的人心惊:“这闭月公主欺人太甚!”张远山再不好,那也是他们张家的儿子,闭月公主还没过门呢就想着给他儿子戴绿帽子,虽说没有戴成功,但这行为已经严重的打了他们张家的脸面,他儿子再不济,好歹也是堂堂镇国公嫡子,姑母是当今太后,表哥是宸国皇帝,岂容许一个异国公主如此作践!
太后闻言也怒不可遏,张远山从小跟她长大,在她心里,跟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区别,现在竟被外族女子如此轻视,这闭月公主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又想起宫宴上宫娥禀报的,闭月公主挑拨大长公主对付莫寒寒,她心里顿时更是怒火高涨,怒极反笑:“好!好!好!”喘口气,“好一个闭月公主!现在且让她得意几天,等日后哀家定然要她知道,我张家的儿郎不是她可以随便欺负的!”
看张毅气的不轻,生怕张毅沉不住气明天婚礼上闹出什么事情来,忙着劝慰:“哥哥且不必生气,现在那个闭月公主就是咱们手中的一颗棋子,等这颗棋子没用了,生死还不是咱们一句话的事情,哥哥千万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张毅摆摆手,刚才他也是乍一听到这件事情,心情才控制不住,但他好歹也是征战多年的将军,为人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一拳发泄过后,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怒容:“后宅之事自有王氏打理,我不会插手。”
太后默然,她这位嫂嫂的手段她自然清楚,而且王氏又极为护短,对张远山这个唯一的儿子当做眼珠子疼着,当初因为自己将远山带到身边抚养,王氏还特意跑到宫里跟她闹了两场,后来自己哥哥的告诫下,王氏才熄了怒火。
若是这件事情被王氏知道,凭王氏的手段,这个闭月公主绝对讨不了好处,而且婆媳之间的矛盾自古就有,就是云国那边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
几人正商议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屋内。
黑衣人是皇上的暗卫,太后和张毅都熟悉,因此并不意外。
黑衣人也习惯了他们三人在一起议事,见黄埔晨鸣望过来,忙道:“禀告皇上,属下新得的消息,摄政王将慕容沣和曾氏撵出了王府。”
“怎么回事?”黄埔晨鸣眉目一沉,问。
他们刚才还想着继续用曾氏那边的密道,这边曾氏就被撵了出来,难不成不只曾氏被发现了,那个密道也被发现了?
黑衣人将自己调查得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关于密道的事,只字未提,不是他隐瞒不报,而是曾氏都不知道密道被发现了,他自然更不知道,他所得到的情报就是,因为曾氏和小厨娘之间起冲突,为了那个小厨娘,慕容懿才将曾氏给撵了出去。
太后不知道曾氏被发现的事情,听这话皱皱眉:“若只是因为这点小事,不用理会,曾氏自己就能处理。”
黄埔晨鸣眸光沉沉,没有说话,若是说了,太后他们必然追问。
青冥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太后他们,这也是他自己心底的一点隐私,他一方面惧怕太后,依赖太后和舅舅,一方面又想向太后和舅舅证明自己,而青冥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的底牌,再没成功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等最后成功的一刻,再看那些人震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