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章缓章三郎因为手气太臭,不得追随南下大队,着实让他黯然神伤了许久,今日一点珍藏的食物也给儿郎们哄抢,一时间只觉得自家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看到章缓垂头丧气的模样,毕竟今日吃章缓的嘴软,一个个就转而七嘴八舌的解劝于他。
“三郎,也不恁得倒霉。有人应燕王召南下,也有人守家不是?这功劳情分都是一般的。难道燕王就不知道?”
“说得是,檀州正军走得干净,现在越过燕山哨探,也就是俺们这些缘边坞堡了。他们在汴梁吃酒,俺们在山间吃风!论起功来,说不得要更厚一些才是。”
“三郎,比起此前日子,现在也算天上了。不拘什么吃食,总能混个肚圆。女真鞑子也老实了,在山那边不敢乱动。人呐,还是得知足!”
说起女真话题,章缓垂头丧气的神态就是一收,摇摇头正色道:“俺总觉得不对。”
具体什么不对,他也说不上来。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缘边坞壁的哨骑头子而已。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以前如果说檀州是兵强马壮女真鞑子不敢轻动的话,现在人马如此空虚,天候又好起来了,女真鞑子就算不大举出动,也少不得来寇边掳掠一番。怎么越过燕山哨探了一番,却安静得如此不正常?
本来他有心要深入一些的,不过他们这坞壁军马,不比原来余江麾下经制之军资源多。这缘边哨探警戒幕,已经比余江在时大大收缩。而且檀州空虚,他们这些人马就算出而哨探,也心里不踏实,就急着想回转守家。这次走了一趟,到了山北,看着还是一切如常就回转而来。可是坐在篝火旁,看着周围山影憧憧,如一只只怪兽蹲伏在黑暗中,章缓只觉得心里面有一种莫大的惶恐在。
但愿真的不要出事罢............
~~~~~~~~~~~~~~~~~~~~~~~~~~~~~~~~~~~~~~~~~~~~~~~~~~~~~~~~~~~~~~~~~~~~~~~~~~~~~~~~~~~~~~~~~~~~~~~~~~~~~~
突然之间,章缓低喝一声就跳了起来,这个时候夜空中才响起几声劲风厉响。章缓一扭身,已然闪过一支锐头轻箭。而一名麾下哨探,已然胸膛中箭,闷哼一声,就跌落火中!
火星四溅,茶汤翻倒。几匹拴在避风处的马,也扬首奋蹄的长嘶起来!
又是一阵弓弦急响,十余支羽箭急射而来。那些才弹起身来的儿郎就纷纷中箭。章缓就地一滚,已然摸到了放在一旁的长刀,仰面朝天之际,就看见他们所在的这个避风山谷四下,已然从黑暗中冒出了无数人影。正踞在高处,张弓搭箭,羽箭如雨,就朝着他们这支小小哨骑队伍倾泻而来!
射了一轮箭之后,就听见一声女真语呼喝:“一个都别放过!”
顿时无数人影,就朝着山谷中涌动而下。火光映出他们的身影,都是结实粗壮,面目狰狞,脑后有金钱鼠尾的女真甲士!
章缓咬牙,知道无幸,就准备拼死在这儿了。一名中箭儿郎,约有四十许的岁数。满面风霜之色。这个时候在火旁摸到弓箭,一边直起身来张弓搭箭,一边对着章缓怒吼:“三郎,快走!去通知村寨,去通知檀州,去通知燕王!女真鞑子来了!”
章缓终于从猝然遇袭当中反应过来,望着麾下残余几名儿郎,不管是不是有伤在身,都摸到了兵刃,怒吼着跳起,向着扑来的女真鞑子迎上去。那些中箭倒地不起的,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每个人似乎都在怒吼着两个字。
“快走!”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涌满了眼眶。章缓大吼一声,翻身而起,头也不回的就扑向拴马的马桩子所在。那里黑暗中早就潜藏着身影,女真鞑子先头开路硬探,自然都是打老了仗的精锐,如何不知道先断这小小一只人马的后路?
他们早就在夜色中悄悄步行摸来合围,潜伏在左近。一旦动手,就跳了出来。来抢这十几匹坐骑。正正章缓冲来,两把长刀就狠狠砍了过来!
章缓今年二十六,昂藏七尺的大汉。不论步下还是弓马本事,比那两个南下的哥子都只强不弱。不然为何输了要黯然神伤那么久?还不是只恨自家一身本事不得献于那传奇般的燕王面前!
风寒刀厉,章缓随手就是一式缠头裹脑,刀刃在上刀背在下,由身下斜掠上扬。他的长刀也是加了料的,厚重长大。居然一式就将两刀荡开!
接着手腕一拧,反手斜劈。当面女真鞑子反应也快,赶紧矮身避让。一刀就擦着他头盔而过,呛啷金属摩擦声响亮,在夜中溅出老大一抹星火!
借着这一刀反击,章缓已然发足就朝旁掠,山谷乱石嶙峋,到处都是树木怪石,既然不得马,那就靠着步下逃罢。说什么也不能今日死在女真鞑子手里!
当先两名女真鞑子一个被一刀擦过铁盔,正震得头晕眼花一时动弹不得。另一个骂了一句女真语,正想追赶。劈面就是一箭袭来。却是那最先提醒章缓快走的四十许汉子,此刻身上已经中了四五箭,犹自竭力支撑着身子,发箭来援!
那女真鞑子一刀劈飞来箭,却也赶不及追章缓了。一打滚间,章缓就已经藏入黑暗之中。手足并用,也不知道爬向哪里去了。
那四十许的汉子发出最后一箭,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血泊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女真鞑子围了上来。周遭不断传来惨叫之声,却是那些女真鞑子对那些倒地儿郎们补刀。
眼见得一个满嘴黄牙的粗壮女真鞑子狞笑着提刀走来,那汉子已然没了喝骂的气力,只是看着他狞笑着一刀缓缓刺入自家胸膛。感受着冰冷的锋刃入肉越来越深。
这汉子最后吐了口长气,喃喃嘟囔一句:“狗鞑子。”
然后就头一歪,再也寂然不动。
在山谷之上,一名穿着前辽贵人甲胄,裹着一领织花嵌金线披风的女真军将,只是漠然的看着眼前一切。
在他身后燕山诸处山道之中,正不知道在黑暗中,有多少女真军马正如狼群一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