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龄点点头道:“我怎么能不明白呢?这批落下马的官员都是湘军出来的,当年湘军剿灭长毛捻匪有功自成一系,有人言中兴将相十九湖湘,功高震主啊!唉,若不是为父当年在曾文正公帐下行走,上面无人,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做官,处处受人排挤,连个商贩都瞧不起。不过这次倒也是因祸得福,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贡生和一个寡妇掀起这么大的浪来,湘系两湖的势力被削弱了不少。当年为父还谋求到浙江做一县令,想想也是后怕。”
“那左宗棠大人和曾巡抚等人这么没有力保?”
“左宗棠现在西北吃沙子,据说已经收复了南疆,他兵在塞外,力有不及。曾沅浦自七年前剿匪时失败,加之文正公去世,当年那股神气不复在了,现在也学会谨言慎行明哲保身。不过这次倒便宜了李二那个混蛋,不少淮系的官员调到了浙江。”
刘摩听出刘松龄对左宗棠有所不满,但自己对这位晚清名臣却是仰慕已久,问道:“爹爹似是对左宗棠大人有成见?”
刘松龄冷哼一声道:“哼,你的名字还是我向他求来的。”
刘摩顿时大感兴趣,追问道:“那爹爹为何?”
刘松龄怒道:“让你平时多读些有用的书就是不听,推三阻四,遇事竟是如此的糊涂。我与左宗棠本是同乡,当年你在老家出生,恰逢左宗棠回乡省亲,我低三下四去求他赐名,结果其言湘人志在摩云,取了一个‘摩’字,说你将来大有出息,哼——”
刘摩睁大眼睛道:“左大人取的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刘松龄吹胡子瞪眼道,“你个无知的东西,自古以来只有粗鄙之家才取一字为名,你见过几位名臣取一字为名的?他左宗棠这是明显瞧不起我!”
“那本朝不是有钱沣、刘墉这样的名臣吗?”
“你知道什么?钱沣是滇人,蛮荒之地,能取个什么好名字?最后虽然博了个名声,还不是被人害死?刘墉生下来是个罗锅,连他老爹都瞧不起他,才取了单字为名。”
“那李卫呢?”
“你——你——你想气死为父不成?李卫本是一个乞丐,被世宗收为包衣奴才,你竟与一个叫花子相提并论,你——”
刘摩忙打个马虎眼道:“爹,孩儿回房背书去了。”前脚刚迈出门槛,刘松龄在身后道,“过些日子我要考校你功课。”刘摩心中一惊,差点被门槛绊倒,心底不由大恨。
接下来的数日中,刘摩除了偶尔与张桂嬉戏之外,老老实实地呆在书房中攻读唐诗,大有埋头苦读力争三元之意。
天气逐渐变得更加燥热起来,大地似乎变成蒸笼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被太阳烤蔫的树叶无精打采地挂在枝干上,蝉儿也好似喊哑了喉咙,有一声没一声地用嘈杂的声音拨撩着毫无生趣的世界。刘松龄已经没有时间考校刘摩的功课,朔平府的粮食暂时不缺,水的问题愈发严重起来,原本两丈便可出水的水井现在被挖到了三丈深,也只有些黄泥汤,不由得愁眉紧锁,恢河边上被挖得如同月球表面一般。一名官员提议到恢河龙王庙求雨,得到众人的赞同。
烈日当空下,朔平的文武官员、士绅举人一百余人聚在恢河龙王庙,焚香火,祭五牲,鸣炮仗,颂祭文,众人的虔诚没有换来龙王的一丝怜悯,天空依旧碧蓝如洗。
站在远处观望的刘摩暗暗腹诽,求一块木头有什么用。当下觉得无趣,加之天气闷热,对一旁的张桂道:“小桂子,咱们回去吧。”张桂点点头。
二人穿过凑热闹的人群,刘摩听到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老幺,这贼老天怎么还不下雨呢?”“已经半年没下雨了,龙王爷跑去哪喝小酒了?别说雨,就他娘的雾我都没见过几次。”刘摩似有所悟,但仍不能想得透彻,烦躁地回到家中打开唐诗,一首诗落入眼中,刘摩盯住第一句,蓦地大声叫道:“有了!”不顾被惊得脸色刷白的张桂,似屁股着火一般冲了出去。醒过神来的张桂向书本,是一首李世民的《远山澄碧雾》,诗云:残云收翠岭,夕雾结长空。带岫凝全碧,障霞隐半红。仿佛分初月,飘飖度晓风。还因三里处,冠盖远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