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同王熙凤进去时,贾母正小遗了在身上,丫鬟们才替她换了衣裳床褥。贾母看着邢夫人同王熙凤进来,就把方才小遗在身上的羞恨都发泄在她们身上,口上喝骂了几声,就把脸扭了过去,把个后脑向着邢夫人,王熙凤婆媳。
王熙凤看着这样,也不生气,倒是从丫鬟手上接了热茶过去,在贾母床边儿坐了,脸上都是笑,轻声道:“老祖宗可是怨我们请安来迟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呢。二太太做的那些事,我做侄女儿侄媳妇的不大好计较,可是到底是伤了我们家的子嗣,总要小惩大诫一番。”说了顿一顿,把贾母脸上看了眼。贾母中风之后,口眼歪斜,就瞧不清脸色神情。王熙凤想了想,续道:“二老爷看着二太太这样,险些儿就想休了二太太。还是姑妈劝了,说要是休了二太太去,那大姑娘同宝玉就要从嫡出而成庶出,日后如何自处呢?”
贾母听着贾政竟是要休妻,倒也急了起来,就把脸转了回来,瞪着王熙凤,怒道:“你当我不知道吗?那郑氏既知道了傅氏叫王氏收买了,她为着邀功岂有不来告诉你的道理!是你蛇蝎心肠,借着王氏的手除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还落个清白之身!你果然是个好样的!”只可惜她如今言语含混,这些话儿竟是没人能听明白,不过听了些你你我我的话罢了。
王熙凤看着贾母这样,心里喜欢。这老太太啊,从前口口声声说着疼惜她,可哪里又是真疼惜了?若是真心疼惜,哪里会眼看着她为理家伤了身子不提点一二?若是真把她爱惜,看着那会她好容易怀了个哥儿到五六个月了,也不叫她歇着养胎?只怕这个老太太正同王夫人一个心思,巴不得贾琏无有嫡子,才好日后叫宝玉来承继爵位。只恨她当日愚蠢,叫这老太太几句好话就哄着了。
贾母看着王熙凤不出声,更是震怒,就把个能动的左手来拍王熙凤。无奈她是重病的人,手上无力,虽打在王熙凤身上,倒也不是很疼,就把王熙凤打得回过神来。却是一边的邢夫人看着贾母拍打王熙凤,倒是心疼起来,忙过来道:“老太太要什么呢?凤丫头还小,一时不明白,老太太好好儿说就是了,老太太还病着,动气了与病体也不利呢。”贾母听了邢夫人这些话,就冲着邢夫人啐了口,她气虚,一口痰就落在了床榻之上。王熙凤垂眼看了眼,脸上一笑,站起了身,叫了丫鬟来擦拭,又向贾母道:“老祖宗恼什么呢?告诉了我知道,我替老祖宗出气去。又或是老祖宗想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吃,小丫头们不知道,也一样告诉我,我吩咐厨房里置办去。哎呀,倒是我糊涂,忘了告诉老祖宗,二太太犯了错,二老爷念着大姑娘宝玉的不曾休了她去,也同老爷商议了,以后就不叫二太太管家了,只劳烦我们太太一个了。”
贾母听着王夫人叫薅了管家的权柄,倒是把眼睁大了,不想王熙凤依旧笑吟吟道:“想来老祖宗也是赞同的。这里是荣国府,原是曾太爷传下来给老太爷的,老太爷又传了下来给老爷的。虽老爷同二老爷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也断没有兄弟媳妇替哥哥管家的道理,如今也算拨乱反正了。老祖宗,你说我说的可在不在理呢?”
王熙凤脸上是笑,话也说得软绵绵的,却是句句都往贾母心坎上戳去,王夫人管理荣国府正是她主使的,什么“拨乱反正”,这话岂不是说她贾老太君当然做的都是错的,都是乱的!贾母怒极,她本就是痰热腑实,风痰上扰之症,叫王熙凤这番一气,只听得喉中一阵痰涌之声,双眼泛白手指抽搐,险些晕过去。王熙凤这才扬声命人传姜汤来,亲自扶着贾母的头,喂了几口,贾母这才顺过气去。看着王熙凤把她的头搬着,十分气恨,待要挪开,竟是动弹不得分毫,只得闭了眼不去睬她。
贾母本就有病,叫王熙凤这一气,病势又加重了几分。不想王熙凤那些话听在邢夫人耳中,正是说着邢夫人这些年来的委屈,不由胸怀大畅,脸上也带了笑模样。贾母房中的丫鬟们看着贾母病得这样,日后自然是邢夫人琏二奶奶当家的了,所以也都知机,竟无有一个人替贾母抱几声屈。
作者有话要说:贾母真喜欢王熙凤吗?未必吧。王熙凤各种病,贾母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