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房里有个叫麝月的丫头,正是同宝玉房里的碧纹好,听了这话,就去学给了王夫人听。王夫人听说心上就计较起来,打贾珠没了,她便事事不顺。倒是大房里日渐得势,王熙凤那个鬼丫头,正是一连得了一子一女,如今贾赦更是任了族长,自家要再不振作,只怕在贾母跟前更要倒退几步。
因此就有了计较,亲自往薛姨妈处走了一回,她同薛姨妈是嫡亲姐妹,倒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王夫人就把自己的苦楚同薛姨妈细细说了。薛姨妈听说,也就叹道:“你也不用再讲,你的话我心里明白,我们一母同胞,我还能不体谅你的苦处吗?左右在京里我也有住处,略微整理整理就能过去住的。”王夫人听了,流着泪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好姐姐,若是早两年,必不能如此。若是早知道凤丫头是这样忘祖背德的人,我也不能一力主张亲上加亲,只以为多个臂膀,不想她竟是专往我肋上插刀。你不知道,她竟是个什么运气,前些日子老太太还为她拦着造省亲别院的事恼了她,不想这才多久,那边府就出事了。如今老太太只说好险,对着她婆媳两个都和颜悦色起来,要不是为着这个,我也不能过来委屈你。
薛姨妈听说,低了头道:“你也该往好处想想,你有宝玉,还有贵人,也不能很吃亏。”薛姨妈这里也正有事要同王夫人商议,原是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薛宝钗正在应选名单之中。如今贾元春正是贵人,虽不算有宠,总也能照拂一二。且姐妹两个同在宫里,彼此也好照应。因此上,也悄悄同王夫人递了话儿,只请王夫人下一回椒房探视之际,同贾元春招呼一声,王夫人听了,自是满口答应。
薛姨妈这里同王夫人商议定了,过了一日就来同贾母辞行,只说是打扰久了,自家里也有房子,总空关着不大好,因此告辞。贾母听了正中下怀,嘴上还假意挽留了几句,薛姨妈如何不知贾母这是虚留,脸上还是笑道:“老太太留我,我原不该辞,只是已叨扰太久了。再者老太太也知道我那儿子,最是任性的,也给老太太,他姨夫姨妈添了许多麻烦了,我这里也有愧。”贾母听了,也不再留,只说了几句以后常来常往的话,就由着薛姨妈去了。薛姨妈一家子搬走,王夫人,王熙凤两个亲送至二门。
看着薛姨妈母子三个车马轿子渐渐远了,王夫人方向王熙凤笑道:“好侄女儿,亏你倒是有心还能记得你薛姑妈,百忙里抽出空来送她,我只以为你不能来了。”王熙凤听说就笑道:“太太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忘了太太一样,太太对我的恩情照顾,我这一世也不能忘的。只是不能报答罢了,太太可不要同我计较才好。”王夫人听说,脸上一笑道:“我能有什么恩情到你这里叫你这样记挂着,倒是叫我心里没底。”王熙凤就道:“这是太太慈悲惯了的,所以不在心上。可在我,初到这家里时,哪个的性子都不熟,还是太太在一旁提点照应,我才能慢慢摸清了二爷,我家太太,老太太的性子,才能立足,这如何不是太太的恩情?”
王夫人听着王熙凤这些话,脸上的笑险些就挂不住。从前王熙凤刚过门之际,她把贾母,邢夫人,贾琏的性子加油添醋地同王熙凤说了。只因她要王熙凤帮她一块儿哄着贾母喜欢,倒是实说贾母人精明又爱听好话,这个倒是没什么大差错。只是邢夫人贾琏两个的性子,她就说了个南辕北辙,只把邢夫人说成一个刻薄不能容人的,又说贾琏是个贪花好色,无心无情的的人,只望王熙凤同邢夫人,贾琏都不和睦,只消贾琏没有嫡子,这爵位承继从来从嫡庶而论,自然能转到二房来。这会子王熙凤这样笑吟吟提起,偏王夫人心里正是有病的,不免觉得十分刺耳,想着王熙凤这些日子来的得意,究竟忍不住,把鼻子轻轻一哼,笑道:“到底是亲姑侄,我哪里用你报答。我只望你长长远远地得意,才不辜负我待你一片心。”
王熙凤才要开口,忽然看见平儿跌跌撞撞奔了过来,鬓松发乱,钗环零落,脸上一片惊慌之色,见着王熙凤人影,竟是如同见了活菩萨一般,朝着王熙凤直扑过来,就在王熙凤跟前跪了,伸出双手把王熙凤的裙角扯住,满含了眼泪道:“奶奶,奶奶,可是不好了,你快回去瞧瞧罢。”平儿素来是个稳重的,历经两世王熙凤都不曾见到平儿这样惊惶,看她这样不由也慌了起来,把平儿一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