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即起了这个疑心,越发不肯叫王熙凤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如今的王熙凤拿着巧哥小离不了娘做籍口,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以外竟是万事不管,是以王夫人一时竟是再寻不出由头来留难。到底王夫人也是四十余岁的人了,虽不甘愿,到底也能耐下性子,就笑道:“罢了,你心疼巧哥,我难道就不喜欢么?你早说是这个缘故也就罢了。”说毕就随意问了巧哥几句,就说乏了,王熙凤自然知机,起身告退。王夫人也不虚留,淡淡点头。看着王熙凤出了门,王夫人这才看向一旁的碧草。
碧草叫王夫人看得心慌起来,她打七八岁就到王夫人跟前伺候,王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她还能不明白?外头看着质朴纯真,内里却是多疑的,便是打小伺候她的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她都不肯全信,不然也不能把林之孝一家子打发去了金陵。待要辩白几句,只是王夫人什么也没说,她又从何辩白起?
王夫人把碧草看着,不过是叫她传个花,就耽搁了半个时辰,便是凤丫头要更衣梳妆,她就不能先过来回话儿?莫不是看着大房那边声势日盛,这起子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个的都起了二心。
“太太,赵姨娘在外头,说是有话儿要回太太呢。”燕丝进得门来,只见王夫人把碧草盯着瞧,那眼光像是要把碧草钉在地上一般,不由有些怕,只是外头的赵姨娘哀求得可怜。王夫人素来瞧着赵姨娘不入眼,这回子心上不痛快更不能见她,就把脸一冷道:“我这回子头风发了,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儿,若不是不打紧的,叫她明儿再来。”
燕丝只得答应,转身出来,看着立在门前等的赵姨娘,脸上有些尴尬,把藏在袖子里的那支珠钗捏在了手里。这支珠钗虽是银的,可上头那粒明珠,总有指肚大小,足以抵得上她一年的月例,心下不舍,只是眼前这个赵姨娘生就了个尖酸刻薄的性子,办不成她交代的事,若是收了她的物件儿,有的是饥荒好打。燕丝只得把个珠钗从袖中取出来递还赵姨娘:“姨娘也听着太太的话了。太太身上不爽,姨娘要是没旁的事,请明儿再来。”
赵姨娘把燕丝的手推了回去,脸上笑道:“请姐姐再回去请教太太。我那环儿看着宝玉日日上学,他看着羡慕。我听着太太给宝玉整理了内书房,是以我想请太太的恩典,叫环儿跟着宝玉在书房里学着宝玉的样儿写写字,也能有些进益,好叫老爷喜欢。”燕丝虽知道王夫人心上不喜贾环,到底是不舍得那支珠钗,想了想转头又回到房内把赵姨娘的话回了王夫人。
王夫人在房内早听得明白,若是往日许还能耐得下性子,可才叫王熙凤气过一回,这回子听到赵姨娘说要叫贾环读书习字好讨贾政喜欢,一股子怒气再也忍耐不下,冷着声道:“胡闹。环儿可还没进学呢,一字不识的。宝玉又是个淘气的,这凑到一起,还能念好书?左右环儿后年就要进学了,等进了学再说罢。”燕丝不敢出声,依旧走出来把王夫人的意思告诉了赵姨娘,只当着赵姨娘要变了脸色,不想从前得理不肯让人,无事还要生非的赵姨娘听着这话,竟是微微叹息道:“我早知道她不能答应的了。”竟是走了开去。
里头王夫人本以为赵姨娘总要发作几句,不想少顷燕丝就进来了,只说赵姨娘去了,王夫人眉间跳了几跳,把手按着眉头道:“她什么也没说?”燕丝道:“回太太话,赵姨娘说她是早知道你不能答应的了。”王夫人听了也就点了点头,丢开了手去,只是眉间跳得越发厉害了,王夫人素来信这些,心上就渐渐不安起来。
到得晚间果然就出了事。无事不来王夫人处的贾政竟是又过来了,脸上带了几分怒色,看着王夫人,冷冷道:“夫人是个慈母。”王夫人听着这句,心上一跳,只以为有人在贾政跟前告了宝玉的状,忙道:“老爷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莫不是怪我溺爱着宝玉吗?老爷,自打宝玉知道他姑妈家的弟弟妹妹要来家,已然懂事许多,老爷可不能听人挑拨是非啊。”
贾政听着这话就冷笑起来:“宝玉叫你母亲,莫非环儿就不是你的孩儿?如何赵氏来找你说环儿想进书房学写字,你一口就回绝了?你一向的宽厚竟都是做戏哄人的吗?”
王夫人听着这话,顿时眉间也不跳了,知道上了赵姨娘的当,脸上涨得红了,立起身道:“老爷说的是这个,我并不敢说没有这事,赵氏是来回过这话,可老爷请想,环儿一字不识的,进了书房也没甚用处。我也同赵氏说了,待得环儿进学了就叫他往书房去,这又错在哪里。老爷也太肯委屈人了。”说了就把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