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黄辰令彦次郎、彦四郎兄弟演示武艺,二人躬身应命,酒馆之中施展多有不便,一行人随牙行管事来到酒馆后院,目光所及,芳草、老榕、篱笆、土屋,简简单单,谈不上秀美,却也宜人。
黄辰等人立于石阶,彦次郎、彦四郎兄弟再次弯腰行礼,转身步入场中。对此黄辰哑然失笑,日本人无论古今都是一个德性,一点没变,表面礼节做得滴水不漏,至于内心想法,老天才晓得。对于倭刀术黄辰并不陌生,戚继光兵书中记录甚为详细,亡故好友王永亦精通此道,不过他接触到的未必就是日本正宗,且日本剑道经历战国洗礼,产生诸多流派,日本人自己恐怕都数不过来有多少。
彦次郎取出腰间和其身高不相上下的大太刀,缓缓拔刀至三分之二,蓦然出鞘,手腕一翻,刀锋向上疾撩,力尽倒转,双手举刀过顶狠狠斜斩,紧接着锁腕、垫步、突刺,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黄辰不禁连连颔首,王永曾和他说过倭刀术重劈杀,胜负往往在十招内,不熟悉倭刀术的人甚至三两招便有可能被斩杀。彦次郎一招三式,环环相扣,步步杀机,极难防御,倒印证了他先前所说的话,其的确有以一当十之能。
倭刀术除了招式电掣风翻,迅猛无俦,还有另外一大众所周知的特点——步法。倭人善跃,或迸足前扑,或左右跳闪,奇诈诡秘,人莫能测。这个跃不是指非得跳得多高多远,而是指配合刀势的纵向横向跨步,可以是一尺,也可以是数尺,可以是一步,也可以是连续移动。倭人以特殊长刀配合诡诈步法,跳舞而击,对手短器不接,长器不捷,很少有人能够躲开他们的凌厉劈杀。彦次郎便是将二者结合得堪称完美的倭人武者,即中国俗称的人刀合一。
“唰唰唰唰!”
彦次郎脚步连点,闪转腾挪,刀锋划出一道道诡异狠辣的弧线,光影乱错,予人眼花缭乱之感。彦四郎尖啸一声,跳跃入场,同彦次郎并肩进退,看得出彦四郎武艺不如其兄,只能算不错,然而两兄弟似学过合击之术,一人进攻左路,一人必攻右路,一人进攻上盘,一人必攻下盘,协作无间,防不胜防,形成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惊人效果。
黄辰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可若遭到二人夹攻,三五招便要交代了。进而心中起疑,以二人一身本领,应该不愁上家才是,为何至今无人雇佣?莫非问题出在他们身上?黄辰目光转向牙行管事,直言疑惑。
黄辰并非第一个问的人,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管事苦笑道:“难题不在他们兄弟身上,二人手下还有十四个倭人,要招揽唯有把他们全招了。你看,就是他们。”管事抬手指着从别院走进来的十几名髡头倭人,又道:“他们和我们大明人不一样,雇佣他们要花上一大笔钱,彦氏兄弟每年需给三十两银子,普通倭人每年需给十五两银子,合计二百七十两。”
黄辰恍然大悟,大明什么都缺,独独不缺人,只要供些吃喝基本想招多少招多少,二百七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与其雇佣十几个倭人,还不如添一艘鸟船来得实在。黄辰说道:“这钱对旁人或许是大数目,对郑当家却是九牛一毛,郑当家怎不招募他们?”…。
管事踌躇回道:“看爷的意思,想来是真动了心思,我也就不瞒你,郑当家手下倭人过百,不缺倭人武士,再有其倭人首领和彦氏兄弟曾发生一些小小龌龊。”
“你想害我?”黄辰脸色大变。与周三老为敌已经够让他头大了,再招惹郑芝龙,他还有活路么。
管事干巴巴笑道:“爷息怒、息怒……双方实非生死大仇,不然借我等八个胆子也不敢收留彦氏兄弟,只是一点、一点点昔日小恩怨,彼此看对方不顺眼。郑当家和十八芝为顾及那人颜面,不好招揽彦氏兄弟,爷是外人,将其等收入麾下,对方十有八九不会在意。”
黄辰阴沉着脸不语。
管事又道:“郑当家未来是何打算,爷心里一清二楚,别怪小人多嘴,一个不小心即会丢掉性命。倭人素来憨勇忠直,爷若收了彦氏兄弟等人,让他们充当护卫,旁的小人不敢保证,除非他们全数战死,只要还有一人在,爷便可高枕无忧。”
黄辰依旧保持默然,不断权衡利弊,他麾下好手几乎皆外放出去掌船,身边没剩下什么人,福建之行前景未卜,危险重重,急需像彦氏兄弟这样武艺出众之辈护卫安全,只是他无法判断管事之言真伪,得罪郑芝龙的后果绝非现在的他所能承受。
彦次郎、彦四郎演罢收刀,走回黄辰面前,黄辰问道:“听说你们和郑芝龙麾下倭人头目有些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