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见到秦湘眼圈通红,咬着唇瓣,满腹委屈,走进院子,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带着吴公子去长房串门了吗?怎么你自己回来了,还这幅模样?谁欺负了你不成?”
秦湘咬着下唇,瞪圆了双眼盯着母亲,忽然泪水就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陈氏更加吃惊,忙拉着她坐下,吩咐丫鬟倒了杯热茶,用布抹掉她头发上已经化水的头发:“你这个傻孩子,冬天头道雪太凉,怎么就这样站在外面啊,你是傻了吗?”
秦湘用力吸了气,摇头,想着又哭了起来。
陈氏想了想,无奈的叹道:“又是吴公子甩脸了吧?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你可以想的。吴家是什么人家?不久都要上三品了。我们是什么?你爹一没有功名,二没有产业。你娘我的家里也不能让你依仗,吴夫人什么时候把你看在眼里了?可你偏偏要往这上头撞。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就要嫁给吴飞扬!”秦湘忽然尖叫起来,眼泪顿如雨注,一把抓住她母亲的衣袖:“娘,你求求夫人去,夫人最疼爹了,也最疼我。只要我们有可以比沉欢还多的嫁妆,我就可以和她争一争。”
陈氏头痛:“你这话说得太不懂事了。嫁妆向来是母家给的,你瞧你娘能和长房比吗?谁让你那个不争气的爹不考个举人,或争个产业回来呢?就算夫人偏疼我们,那也是偷偷摸摸的给,哪能和长房比呢?”
秦湘气得摔开陈氏的手:“我就是有你们这对没用的爹娘!要钱没钱,要体面没体面!”她冲到门口,看着天上的雪花,咬牙道:“这几年,我和吴哥哥一直在一起,我们才是青梅竹马,她沉欢算什么东西!吴家又为什么会看上她!吴夫人其实本来就看不上她的,如今不过有两个臭钱罢了!”
陈氏被女儿骂得愕然,可说得也是事实,皱眉:“也是,丧母的女儿有什么好,怎么这些贵公子们都当她宝一样呢?”
“哼,小小你年纪就知道勾三搭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秦湘讽刺道。
“这臭丫头其实也是有点本事,你说你祖母恨她入骨,几次制她都被她幸运的躲开,这是她运气好呢,还是她有什么古怪呢?”
秦湘猛转身:“娘,我不管,你让夫人给我向吴家提亲去。反正沉欢已经表明要退婚了,可老爷和三叔并不情愿。这可不就是我的机会吗?”
陈氏摇头:“我怎么说?凭什么说?”
秦湘急得跺脚,“你不说,我去说!横竖脸子都不要了,嫁过去就是吴家少奶奶,到时候再挣回面子来。”说着,没披斗篷,冲进雪里。
陈氏急得想叫,人已经跑没影了。想了想,赶紧吩咐丫鬟去寻丈夫来,这事还真得好好的商议商议。
秦湘一口气冲到吴飞扬住的客院,他居然怔怔的一个人站在回廊上,看着远处。他身材修长,一袭简单的袍子,只系了一条镶着玉佩璎珞的带子。他是那么的俊雅,那么的优美。
她不知道多少次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可她猛然发觉,他眼里从来没有自己。
“吴哥哥。”
吴飞扬缓缓回头,看她半响,似乎没她这个人,自顾自的转身往屋里走。
秦湘忙跟了进去,屋里两个小厮两个丫鬟正在收拾东西。
“吴哥哥!”她吃惊叫着:“你这是要去哪里?”
“哪里来,哪里去。”吴飞扬将桌面的书拾起,哀伤的道。
秦湘急了,怎么能让他回去?她娘求了夫人好久,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府里读书,他一走,自己也就再难有机会了。
“你这是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沉欢吗?她就那么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秦湘越说越气。
吴飞扬不理他,继续和下人一起收拾东西。
秦湘怒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她不过一个丧妇之女,注定是没有前途的,她哪里值得你如此对她一心一意!吴哥哥,你清醒点!”
“你住口!”吴飞扬猛然转身,大声怒吼。
秦湘被他吼得一愣,他什么时候那么凶过?
一会儿,她便怒从心生,也冲着他吼过去:“我不住口!死爹死妈的女儿,凭什么和我争你!”
吴飞扬气得脸色铁青,忍了好半响,望着她道:“她再没爹妈,也比你有教养。她不会像你这样像疯女人一眼冲着一个男人吼。她不会在背后使坏,她不会妒忌,不会蛮不讲理。你自己又是什么?你算千金小姐吗?若说起身份来,你不过是寡妇夺了人家嫡妻的位置爬上来冒充嫡出的人,你金贵吗?你是我认识的大户人家千金小姐中最没有教养的人。”
这么难听,这么尖酸刻薄的话竟然从吴飞扬的嘴中传出。
秦湘气得浑身发抖,小脸煞白。
“你说我没教养?她有教养?”她越说声音越尖锐,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她忽然冲过去,将小厮整理的书箱一扯,哗啦的一下,书箱里的书和杂物散了一地。
转身冲着吴飞扬吼:“你凭什么说我没教养?她有教养?”她抓起地上的书就砸出去。
吴飞扬咬牙,冷了脸,一摔门走了出去。
吴飞扬带来的人也赶紧避出去。
秦湘气得胡砸一气,一边骂着,一边哭着:“她死爹死娘,会比我有教养?那我就没教养给你看!”
砸累了,气呼呼的叉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我总会让你对她死心的!你等着!”
秦湘气呼呼的回了自己院子,正听见她爹和她娘在说话,听见说道吴飞扬和吴夫人,赶紧趴着窗下听。
“你说吴夫人又来提长房小四儿的婚事?”陈氏语气不好。
秦中矩叹口气:“可不是,今天送吴公子来时,和母亲说的。母亲搪塞过去了,但保不定吴家只盯着四姐儿,那也是没法的。恐怕是因为秦钰中了秀才,考得又好,预想着前途不会比三弟低吧。”
“那怎么办?今天湘儿发疯似的一定要我说服母亲向吴家挑明婚事。”
“哎,湘儿心太大了。这事不能急的。”
秦湘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里,却不知道痛,她心大吗?不过是喜欢吴飞扬罢了,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吴夫人本来不是很喜欢沉欢,现在怎么又来了?何况沉欢之前因为农庄的事情,和吴家是有仇的,还被秦钰亲口退婚,吴家就不生气吗?难道她就这么好?能让吴夫人不顾颜面求亲?
秦湘阴郁的眼睛射出一抹毒辣。
她要去质问秦沉欢!
刚下完初雪,天空还没恢复晴朗。乌云中露出半边月亮,让雪白的地面化成一片银色。
儒风院外穿过小径有一片风景优雅的假山流水。
穿着戴帽子的披风的秦婉,轻轻的踏雪而来。外院的回廊正对着一片桃树,月光下的桃树悄然绽放着点点桃花,显得分外迷人。
回廊中,立着一人,披着灰色裘皮大氅,琯了束发,宽带系腰,显得格外俊逸利落。
听见声音,宁逸飞转身,落入眼中的那抹窈窕身姿,在银月下徐徐落影,不由心头一动,轻声道:“在下约大小姐来,实在唐突了。”
秦婉羞涩低头,好半响,方柔声道:“公子说哪里话。之前人多,民女不好问,宁公子别来无恙。”
“我很好。”宁逸飞纵然往日里风流倜傥惯了,却从来不是来真的,更加没有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过,难得认真一会,不由局促。
可时间不饶人,他这次来就是有话要说,也就一晚的时间,住久了没有理由。
“我母亲提及要说亲一事。”
他忽然冒出来的话让秦婉一怔,飞快的看他一眼,情绪忽然低落,似有什么堵在胸口,隐隐生痛。
怔仲了好半响,道:“是好事啊,何况郡王府选的女子定是才情出众的。”
“是。”宁逸飞双眸盯着秦婉,见她半天没吭声,却看她胸脯起伏,似压制心情,不由放大胆,轻声问,“我若娶她人,你可愿意。”
秦婉猛抬头,心又难过,又急切,不由脱口而出:“我有什么资格说愿意不愿意?”
宁逸飞见她急了,自然心里不是没有自己,心里狂喜,压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坚定地说:“你有。你若愿意,说明你心里没我,那我任娶谁都一样。”
秦婉一怔,呆呆的看着他,他是什么意思?
宁逸飞见她这幅模样,心一软,柔了声,“如你不愿意,我谁也不娶。”
秦婉惊愕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宁逸飞走上前,月光下,本就美丽的她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低头看她,认真地说:“我说,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位女子,占据了我全部的心。她让我朝思暮想,她的影子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第一次有人敢笑我,她居然笑我泡茶不精,大胆说我是花架子。表面上,她那么温柔似水,却在太子不但荣辱不惊,还敢大谈律法。她让我惊奇、让我惊喜、让我控制不住的心动。就算家人将牡丹似的女子画像放在我面前,我都视为草芥,心里只有江南这位仙女。你说我该怎么办?”
秦婉脸顿时通红,心如脱兔,心跳不已,却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的话。
就算他说的话已经融化了她的心,但她是清醒的。
“你我……不太可能。”
宁逸宏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低声道:“只要你愿意,再难都可能。”
秦婉羞涩的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你只要回答我,你不愿不愿意?我这次争取回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你。我外祖母最疼我,所以,我是来求她的。她喜欢江南,也喜欢江南女子。她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宁逸飞被母妃抓住逼着要他和大哥一起准备相看人家。宁逸宏也是个倔性子,从去年就被母亲逼着了,他索性躲到军营里,借口皇上病了,要他日夜守护,就算回家,给父母行了礼就跑。
母亲无法,只好抓住他,要给他说亲,同时逼哥哥说亲。
可他们这样的家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由不得他们。但只要皇上不赐婚,父母没有给他们订婚,他就有机会争一争,反正他不是长子,次子娶妻没有长子那么重要。
秦婉怔住了,她从来不敢想能和宁逸飞走在一起,只是心里难掩对他的那份莫名心动。
“你,愿意吗?”宁逸飞急了,追问。
秦婉咬唇,轻轻的点头,却又摇头:“不能因为我,让你和父母有分歧。”
宁逸飞闻言知道她关心自己,心顿时飞了起来,低笑道:“放心,我父母心疼我,我外祖母更疼我。而且我父亲很憷外租母,外祖母说一,他不敢说二。你只管等我消息便好。只是,万一秦府硬要给你议亲……”
他紧张得看着她。
秦婉脸羞红,抽出手,低下头:“放心,秦府做不了我们长房姑娘们的主。”
脸一红,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停住,转身,轻声道:“我等你。”
宁逸飞乐得一个跳跃,“好。等我明日就回去。”
秦婉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宁逸飞笑着双手用力握拳,用力一挥。
“宁公子。”秦钰的声音在喊,他忙应着:“来了。”
宁逸飞消失在回廊尽头,两个纤细的身影从回廊中间走了出来。
一张美丽的脸被银月映着,寒如鬼一般。
“姑娘,没想到宁公子居然喜欢二姑娘。”秋葵好奇的问。
秦嫣深幽的眼神带着微微的寒意。她刚才特意去大厨房要了最好的点心,亲自送过来要给宁逸飞。
入宫,她一百个不愿意。
凌凤,心里似乎只有秦沉欢。
按照父亲的思路,只有荣郡王府是她的最好出路。只有嫁给宁家人,褚贵妃才会高看她一眼,才会帮到父亲的仕途。所以,她刻意过来,想和宁逸飞靠近些,看看有几分把握。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喜欢秦婉。
忽然间,她有股莫名的怒气充满胸膛。
凭什么,比自己条件差千万里的长房两个女孩子都能让这些贵极人臣的公子们另眼相待,而自己却得不到一个正眼?
她输给秦嫣和秦沉欢什么了!
如果沉欢嫁给了凌凤,秦婉嫁给了宁逸飞,哪怕她们只是个妾,也会比他们三房威风几倍。那父亲的前途呢?她凭什么帮父亲?凭什么让父亲为自己骄傲?
“姑娘……”秋葵看着表情有些狰狞的小姐,有些害怕。
秦嫣瞬间恢复柔和:“回去吧。”
“那点心呢?”
秦嫣看她一眼,想了想:“你将点心送进去吧。我先回去。”
秋葵担心的看她:“天色太黑,要不姑娘在这里等会,奴婢送完就回来陪着姑娘回去。”
“我慢慢走,你赶上来就是了。”秦嫣转身往回走去。
秋葵忙提着点心盒快步往儒风院走。
暗处,本来要去玉春园的秦湘,刚好路过此地冷冷的看着秦嫣的背影。
宁逸飞竟然喜欢秦婉?凌凤又喜欢沉欢。凭什么好的全让长房给占了?
不行,沉欢不能嫁给凌凤,秦婉不能嫁给宁逸飞!
她看了一眼秦嫣,又看了一眼儒风院,吩咐冬雨几句,冬雨转身走了。
沉欢正在看书,外面听见有脚步声,云裳挑了帘子伸出脑袋去看,一脸诧异:“三姑娘。”
握着书的手微顿,抬头看走进来的秦湘。
“哎呀,今天可是下了第一场雪,你坐在家里多没趣啊。走,我们一起喝茶吃点心去。”秦湘笑着上来拉沉欢。
沉欢笑着说:“天都黑了,怪冷的,不想动了。三姐要喝茶,就在这里煮了吃就好了。”
“这太没劲了。你不知道府中赏雪最美的就是外院的叠翠厅吗?周围的桃树都开花了。在那边一边赏着雪后桃花,一边吃着点心,岂不惬意。我让丫鬟去大厨房要最好的点心去了。刚才我还看到二姐姐让人送了点心去宁公子房中呢,想必二姐姐也没睡,我派人一起约了。”
秦嫣送点心给宁逸飞?
沉欢挑眉,看秦湘,这两人好忙啊。
云裳微微蹙眉:“刚下雪,外面的确有点冷。”
“没事,反正刚喝了点酒,这会还真想醒醒酒。烟翠,你去叫上姐姐吧。”
“不要了。”秦湘故作神秘的凑过来,低声道:“刚才看见大姐和宁公子在儒风院门前的假山下说话,就不要打扰他们了。大哥也不叫了吧,就我们姐妹说说私几话。”说着还眨了眨眼睛,好似心照不宣。
烟翠和云裳闻言一愣,脸色大变,大姑娘和宁公子私会?
沉欢扬了扬眉:“那好吧,三姐姐,我们走吧。”面不改色心不跳,好似儿童不知事,下了贵妃椅。
见姑娘不出声,烟翠和云裳自然也不敢对这件事说话。烟翠赶紧取了雪狐披风给她披上,取了个热钵子塞在她手里,再套一对雪狐毛的护手,这才放心跟着。云裳无奈,赶紧点了一盏琉璃风灯跟在后面。走到外面不放心,低声吩咐紫菱到大姑娘的房间看看,如果人在就不打扰了,不在就赶紧去儒风院叫回来,特意吩咐别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