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筠回头一笑,额头差点碰到了梳子:“还是冷卉你最好了。”
冷卉望着萧问筠如花一般的笑脸,有些发怔,心想小姐今日这是怎么啦,她知道自己不如香巧俐伶,一向都是香巧陪着她说说笑笑,她才高兴的……
她一向笨嘴笨舌,听了无头无脑的赞扬,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默默地将头发挽好。
萧问筠在心底冷笑,香巧啊香巧,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好了,使得你以为这种好就是一种习惯,是你理所当然的,全忘记了这种好是主子给的,是你额外拿的,所以到头来将我出卖得这么彻底?
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对人这么彻底的好,对她是一样,对旁人也是一样,对那个命令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也是一样,就因为前世那全无保留的好,才换来了他挥下来的利剑,满地的鲜血和哀嚎。
“姐姐,姐姐,你怎么还没有打扮好?”萧月怜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她一身香杏色的长裙,颈上戴了一串晶如莹玉一般的项链,把她的脸照得淡淡有光,娇美柔弱得如白羽上的细绒,几乎要随风飘了去。
就是她,在眼看要弄清真相的时候,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让自己百口莫辩,背上前世那水洗不清的污名,气得父亲吐血生病。
她想问她,自己待她不好么?她可是她嫡亲的妹妹啊,有什么她都会预她一份,甚至于那年冬天,她们去摘梅花,她不小心滑落池塘了,也是她不顾了自己不会游水下去救她,结果反落了自己病了一个来月,病的那些日子,她记得清楚,她在床边抽咽:“姐姐,如果你怎么样了,我也不想活了……”
可到了最后,这位嫡亲的妹妹,还是让她活不了。
是不是恩情到了最后,都会稀薄淡漠?都会被渐渐忘得干净?
都会被利益冲淡?
反而成为了背叛的借口?
萧问筠怔怔地望着她,她脸上又有了那畏瑟的样子:“姐姐,是不是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对?”
是的,这是她惯常的手段,所以,从小到大,自己都冲在她的前头,父亲的责骂她为她顶着,在外受了欺侮她也为她顶着,萧问筠暗暗冷笑,在那一世,她可真是一个好姐姐。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妹妹打扮得可真娇艳,想必去了桃花庵,更会夺人眼目。”
萧月怜忙笑道:“姐姐穿那件银丝制的裙子才好看呢,我们姐妹俩定会相得益彰,比她们都比了下去。”
冷卉忙拿了那件银丝绣就的长裙过来,又把相配的饰品准备好,萧问筠却道:“冷卉,那条素青色的裙子就不错,今日不穿那银丝裙了。”
冷卉愕然:“小姐,那条裙子是不是太素了?今日可是大日子,全京师的贵族小姐都去了,小姐可不能落在人后头。”
是的,今日是大日子,是替殿下们相看的大日子,这也是她灾祸的开端,正因为那一袭银色长裙,引得人人相顾,才使得那人注意上了她。
这个机会,就让给萧月怜吧,镜子里面,倒映出她如娇花一般的身段,精致的面容,额前蓝田玉莹莹有光……如果没有了自己,她的装扮可称得上独一无二。
她拿起了桌子上那枝素银的簪子,那簪子独有一个玉珑璁嵌着,淡雅素静:“就插这个。”
冷卉迟疑地接过那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小姐……”
“不用多说了。”萧问筠道。
萧月怜心里暗暗奇怪,却是道:“姐姐,要不我也换身衣服吧?妹妹要和姐姐相衬就好。”
萧问筠哪里不明白她心底想什么?淡淡望了她一眼:“妹妹这身就很好了。”
萧月怜心中一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还想再推,却抵不过桃花庵的繁花盛景,只嗫嗫:“姐姐……”
萧问筠却往屏风后走了去换衫,并不理她:“妹妹还是去堂外候着吧。”
萧月怜一愕,眼泪花儿几乎冒了出来,这可是她从来都没遇到过的情形!她委委屈屈地往屏风外走了去,却再也不提换衣衫的事。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往日里的退缩和相让都是为了以后那最后一击,萧问筠在心底想。
自己是嫡长女,她是自己娘亲认下来的庶女,却穿得比她还要华贵几分……她只怕心底早有了争一长短的愿望,她前世怎么就没有弄明白呢?
前世,她只以为自己一心一意地待她,她也会一心一意地待自己,所以萧月怜的背叛,才会让她那么撕心裂肺的痛,其实只要自己多留一点心眼,身边的人谁好谁坏,就已弄得清楚。
萧问筠走出了房门,却看见那一树疏影底下,那半闭着眼睛靠在树上的身影,他腰悬紫金鱼袋,一袭青衫,仿佛和树已和成了一体……平安,平安,属下能保您一身平安。
那一世,他躺在了雪地里,身上全都是剑痕,手足俱被挑筋,自始至终,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终于达到了他的誓言,他用死亡来保她一生平安,就算不能保她平安,他也会挡在她的前边替她承受一切,琼花花瓣自花树飘落,落在他的脸上,花影投下,使他半边被头发遮挡的眉如翠羽,容颜如冰雪一般,正因为他惊人的容颜,他才会用飘散垂落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他是父亲从倌人馆买来想送给某个贵人的,到头来发现了他心智未开,却筋骨清奇,才使人教他武功,要他来保护自己,父亲对他很放心,因为他不近女色,智近幼童……可因为这样,才在那一世里,被人利用,使他成了那些人嘴里的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