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直接瞄准城头守军?”韩奕反问道。
“当然!”韩训笃定道,“砲车一向是这么用的!”
“我将巨砲安排在此处,原因有三。其一,若是正面瞄准,将会暴露我方砲车位置,太尉需要你打得准打得狠,那就得牺牲射程,不能让让守军强弩有机会伤我砲兵;其二,一旦开战,因有我方连垒阻隔,城前实际可供我方将士冲杀奔驰的地方就显得狭小,你这砲虽然厉害,可最终还需要步军士卒登上城头才行,不能妨碍了通道,要知你这砲车少则七八人,多则需数十人,本就需要开阔地带施展,更不必说还有床弩,步砲结合才更具威力;其三,我这样安置,也是为了达到突然的目的,刚开战敌军一定不知道我方远程兵器的虚实,应当抓住机会,予敌重创。”
“可你让我如何瞄准守军呢?”韩训仍然不解。
“待雾散时,你派人登上巢车瞭望,手持各色旗帜,观察弹道曲线与弹着点,红旗表示打高了,黑旗表示打低了,绿旗则是打中了,根据种种情况,调整梢木或增减石弹的大小,直到能正中目标。此种叫做间接瞄准法。”韩奕顿了顿道,“其实这种方法,用来守城更佳。我也是昨夜才想到的,我预料砲手可能不太习惯,但比你将砲车安置在连垒棚子之间强得多。反正不管你将砲车安置在何处,你总得要试射一番,修正弹着点才行。”
韩训从韩奕那里听来一些新名词。这种“间接瞄准法”,在后世司空见惯,但自韩奕起,就将大行于世了1。
“将军总是让下官惊讶。”韩训诚心赞道。
“韩兄它日若能将心思花在火器上,那就更好了。”韩奕笑道。
韩奕突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韩奕问赵匡胤。
“太尉差小人前来传令,命义勇军今日照常出操。”赵匡胤回道,他来有一会功夫了,既被巨砲的高大身形所吸引,更被韩奕方才那一番高论所吸引。
“既是传太尉军令,为何韩某问起,你才回话?”韩奕面色一沉,“须知军中无小事!”
“小人不敢,只是太尉又让小的看看砲车是否准备妥当,他说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亲来察看。”赵匡胤连忙解释道,他心中颇觉羞愧,自己虽然有郭威交待的第二任务,但传达军令应该是首位的。
韩奕面色稍霁,郭威的这个命令让他莞尔一笑,对赵匡胤说道:“你去回太尉,就说我义勇军照办。”
赵匡胤前脚刚走,韩奕将部下们召集起来,很快义勇军雄壮的号子声,穿透了浓雾,飘到了河中城上。
城头上的守军,莫名惊诧。昨夜他们衣不解甲,彻夜未曾合眼,今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让他们更不敢掉以轻心,但汉军仍然我行我素,一如既往地出操,将他们视作摆设。
“这么大的雾,难道就不能消停一天?”守军感到自己被羞辱。
“或许,我应趁大雾突围?”李守贞忽然想道。
突围,李守贞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了,次次败还,次次让他损兵折将,次次在他骄傲自满的心头割上一刀。就在他又一次萌生突围之念的时候,一阵铿锵之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讨厌声响。
“嗖、嗖、嗖!”
“咻、咻、咻!”
一阵黑色的飞行物,从雾气深处迎面飞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大王,小心!”忠诚于职责的牙兵们惊呼着,拼命地将李守贞按在身下。
那黑色的物体,正是一拨“踏橛箭”。粗壮如枪的箭矢狠狠地钉在城垛上,箭杆与箭羽犹自颤抖不已。其中一支箭矢却从城垛间急速飞过,竟串起了三位反应稍慢的牙兵,余力仍劲,一骨脑地将成了肉串的三人射翻入城墙以内,来不及呼痛便一命呜呼了。
一阵箭雨之后,城外又恢复了宁静,只有义勇军的号子声。
李守贞有些粗鲁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牙兵们。他没有去接牙兵递过来的刚刚滚落在地的兜鍪,他要保持自己的大将风度,以及对死亡威胁视若无睹的豪情。
这一刻,那个曾经披荆斩棘视死如归的李守贞又回来了,尽管粗如大枪的踏橛箭让他内心震撼。他要再一次证明自己,纵是死也不会让郭威后辈小看了。
当义勇军出操的号子声也停止下来的时候,太阳终于出来了。
大雾以可以让双方将士察觉的速度在消散,城外的拒马、壕沟、连垒渐次露了出来,然后李守贞便看到汉军早已经肃穆庄严地列阵在前。
“我鹊起之时应该到了。”李守贞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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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最早出现在公元1126年德安守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