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名活下来的幽州兵,被分成十队,每队降卒分别用绳索拴在一起,他们木然地看着韩奕,面如死灰。
韩奕跳上战马,回头看了看已经在邺都城头上高高飘扬的“汉”旗,发出了一道简短的命令:
“向北,出发!”
俘虏们见韩奕押着他们往北,这些凶悍的幽州俘虏们以为汉帝信守诺言,许他们不死,个个兴高采烈,尽管被捆绑着。
刚出魏州地界,有俘虏就嚷道:“将军让我们歇口气吧,都走了三个时辰了。”
“是啊,就是牲口,也总得歇口气,这么冷的天也不让我们烤火。”还有人跟着起哄。俘虏们索性都躺倒在地,喘着粗气,他们双手都被捆在身后,又用一根牛筋绳串在一起,走起路来不利索,更是耗费体力。
韩奕冷冷地看着俘虏,蔡小五则取了自己的角弓,将箭矢搭在弦上,喝问道:“方才谁最先开口的?”
俘虏们鸦雀无声。
“日落时分,哪队幽州兵最后抵达洺州,该队就地斩首!”韩奕命令道。
“将军,你们皇帝许我们不死,难道你要违抗你们皇帝的命令不成?”有人顶撞道。那人话音未落,蔡小五的箭矢就飞了过去,那人惨叫一声仰面摔倒在地,身边左右俘虏扑通着跪倒。
“尔等身陷虏境,本属不幸,甘为辽人所用,杀我百姓,死有余辜。今我朝陛下降恩,许尔等不死,尔等没有丝毫悔改之心,看来韩某只能大开杀戒了。”韩奕怒急。
“将军饶命啊,我们马上赶路,您说走就走,您说停就停,还不行吗?饶命啊!”幽州俘虏们全都求饶道。
“还不快点赶路?”呼延弘义挥舞着大刀。
“是、是!”俘虏们纷纷从地上弘义起来,往洺州方向奔去。个个奔走如飞,上气不接下气,因为谁最后抵达洺州便要处死。
“军上这是真要杀了他们?”陈顺问道。
“真要杀他们,在这里就行,何必要继续往北走。”韩奕道,“陛下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放了幽州兵,既然答应放了,那就得派兵监视。若不是我将差事讨过来,这些凶悍狡黠之辈岂会放过沿途的百姓?”
七天后,韩奕与自己的部下押着还剩下半条命的俘虏们,来到了一片阴森恐怖的树林。已是十二月的光景,烈风刺骨,夹杂着冰雹,寒风入林,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充当向导的新队正党进告诉韩奕,这里就是杀胡林,耶律德光陨命于此。
过了杀胡林,义勇军抵达镇州城外。镇州即恒州,八月时诏复此名,顺国军也复为成德军。韩奕停了下来,俘虏们被摁在城外地上。
李威带着牙军,各执尖刃向俘虏们走去。俘虏们大惊失色,拼命地挣扎,奈何他们每人都被数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俘虏们左脸刺上“扫燕”二字,右脸刺上“灭辽”二字。韩奕又一声令下,俘虏们各自失去右手三根手指头,哀号声一片,惨不忍睹。
“尔等立即北归,不得停留。告诉虏主,青州韩奕他日必率精甲十万直捣临潢府。尔等下半辈子好生做人,不要再做胡虏的走狗,倘若怀恨在心,向我寻仇亦有何妨?”韩奕冲着俘虏们喝道,“记住了,灭辽者必是我韩奕!”
铁骨诤言如利箭穿心,俘虏们胆战心惊,三魂六魄去了九成,各自忍着巨痛一哄而散,能活着逃回幽州也算是韩奕格外留情。从此,幽州人记住了韩奕的名字,世上不光有身事辽人的幽州韩氏、玉田韩氏,还有一个与辽人不共戴天的青州韩。
镇州城外多了一些人,他们是成德节度留后白再荣、前颖州防御使何福进、前控鹤指挥使李荣、前奉国右厢都指挥使王饶。
“将军辛苦了,成都军节度留后白再荣见过将军。”白再荣一马当先,抢先下马拜道。
“白帅使不得。”韩奕连忙躲开。
“使得、使得,将军是王师先锋,当然使得。”白再荣厚着脸皮道。
白再荣身后的众将相视一眼,暗笑白再荣无耻。韩奕与众人寒暄了一番,被引入城内。
酒宴上,一番客套之后,韩奕就发现白再荣在众人当中一点威信都没有,众人都没把他当一回事,李崧、和凝等人回到汴州,让满朝大臣们都知道了白再荣没有将才。
何、李、王三人在军中都是年少从军,以骁勇闻名,尤其是李荣能挽百斤的强弓,且准头极佳。镇州能够将辽人驱走,全靠这三人之力,白再荣只是因为原本的官职在三人之上才当上了节度留后。何、李、王三人现在暂无封赏,心中颇为不平。
韩奕对这三人极感兴趣,这三人对韩奕更是感兴趣,大概是见他太过年轻,可城外方才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这让他们觉得韩奕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防御使,看来也是杀伐果断之辈。他们早就听闻关于韩奕的传闻,又见他带来的三千兵马个个生龙活虎,心里就少了些轻视之意。
面对这些老兵,韩奕不卑不亢,跟镇州诸将校一起谈笑风生,言谈举止有大将风度,又以晚辈后进自居,给足了众人面子。众人心中暗赞。
“不知定州今日安在?”酒过三巡,韩奕问道,“久闻定、镇诸州乃四战之地,在下南来,一路上多派斥侯,却未发现任何辽骑。”
“韩将军有所不知,自辽主耶律德光死,辽人内乱,至今只有定州还有残余。孙方简正与辽人相持,故辽人自保还来不及,哪里敢来我镇州?”王饶道。
“这孙方简可是那位原本据狼山为盗,后先后被晋、辽拜为义武节度使的孙方简?”陪坐在旁的朱贵问起。
“正是如此!”李荣笑道,“诸位郑州来的兄弟,恐怕还不知道,辽人想移孙方简领他镇,孙方简害怕辽人图己,便重回狼山,当了山大王。日前,我大汉朝廷已经授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了。”
孙方简的故事,韩奕早就听朱贵与吴大用等人说过。这人摇身一变从辽节度使,成了汉廷一方节度使,就如面前端坐的白再荣,还有正随刘知远南返汴梁的杜重威一样,继续有官做,不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
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何为不刑?韩奕冷眼旁观周遭的世界。
“韩老弟、韩老弟?”何福进打断了韩奕的思绪。
……
腊月里,大河南北下了一场大雪。
韩奕冒着连续几天的风雪,终于回到了河南。此前他除押解幽州俘虏北返外,还充任河北巡检使之职,受命巡边。韩奕命令呼延弘义领兵回郑州军营,自己则带着侍从去枢密院交差。
“韩将军、韩将军!”韩奕刚在枢密院官衙中出现,有人立即兴奋地大喊。
新任枢密院兵房主事魏仁浦,从旁边的一座公房的窗户里伸出脑袋。魏仁浦热情地将韩奕请入自己的公房里,客气地替韩奕扫去身上落着的雪花,再倒上一杯热茶。
“有劳魏大人了!”韩奕笑道,一口热茶下去身子也暖了不少。
“将军言重了,魏某能有今日,全赖将军推荐。”绿衣小官魏仁浦谢道。
“我听说左监门卫郭将军说,阁下精于院事,博闻强记,是不可多夺的人材。”韩奕点头赞道。
郭威之子郭荣可没这么说过,那是韩奕听别人说的。不过魏仁浦确实是个能干的人物,枢密副使郭威曾问院中诸官,诸州屯兵将校名姓及兵额多少,命人去找帐簿检视,魏仁浦却当场写下将校名单及兵额,郭威派人检查,结果完全跟魏仁浦记的一致。由此,魏仁浦便在枢密院中站稳了脚跟,成了兵房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