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惜惜心下一阵黯然,强作笑颜道:“没什么事……只是……”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乃是周兼的红颜知己,事实上似乎也没差多少,可只有她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怎样的一道天堑鸿沟。若是她不打破,两个人兴许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那个人……
是自己无法才超越的。
董惜惜心下,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甘来。
她定了定神,才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地开口:“后日在灯市口临街的地方,将会有花灯庙会,不知道……惜惜是否可以请大人一起?”
灯市口的花灯庙会?
周兼忽然抬眼起来,看着董惜惜。
这目光,像是洞悉了一切一样,一下叫董惜惜觉得难堪起来,她埋下了头,以为周兼不会答应,正待要解释几句,却忽然听见一声——
“好。”
董惜惜豁然抬头,眼神里带着惊喜,还有一种不敢相信。
然而,周兼并没有看她,只是单纯地答应了一句罢了。
青天白日底下,太阳越来越高。
坐在栏杆边的陈横,现在有一种刀剑横在脖子上的感觉,他这名字还真是没起错——
陈横。
这宋仪的胆子,真是要包天了。
姑娘家的矜持,在她身上真是已经看不见半点影子了。
叫他陈横娶这等女人回去?陈横又不是傻子!
“五姑娘说笑了,陈某喜欢的乃是温婉柔媚可勤俭持家的姑娘,陈家庙小,实在装不下您着一尊大佛,怎敢叫五姑娘纡尊降贵呢?”
宋仪说完那一句,早知道陈横终究还是会认怂,听了他假模假样的话,便略带着几分了然的嘲讽,弯了弯唇:“天底下温婉柔媚可勤俭持家的姑娘可多了去了,怎的陈大人如今还是孤身一人?这话,莫不是哄骗小女子吧?想来天下长得比我好看的姑娘应该不多……”
陈横:“……”
他忽然有种无力感,宋仪最后一句话到底是想暗示什么?
卫起就在旁边看着,自始至终不曾插上一句话。
眼见得陈横没了话,宋仪总算是宣泄了心头一口恶气。
陈横原本就是卫起身边的谋士,他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所以看得比寻常人要远。但是他张口便来一句“红颜祸水”,着实叫宋仪火大。
如今不过是她豁出自己脸皮,换来陈横气焰下去,宋仪也划得来。
她浅笑一声,便已经是一副温婉模样,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可惜了,听说后日灯市口有花灯庙会,男女相携而去,可是个好地方好事情。不能请陈先生去,真是小女子人生一大憾事……”
“……”
陈横现下就差一声冷笑了。
他半点也不想搭理宋仪,只觉得自己眼皮跳得厉害,按下去左边,右边又跳了起来,总之便是折腾个没完。
眉头拧得死紧,陈横瞥了一直不动声色的卫起一眼,忽然生出一条祸水东引的毒计来,于是笑道:“说起来,这花灯庙会虽起于花楼,如今却是风靡全京城,女客们带去的男客若能拔得头筹,可是顶顶厉害。宋五姑娘刚回来,真想要去,正是个好事情,陈某没时间作陪,倒是……听说王爷最近闲散,没什么事情做,想来宋五姑娘乃是王爷手下得力干将之一,王爷该不会拒绝吧?”
旁边的陶德险些一口血喷在陈横的脸上,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能作死了!
好大的胆子!
没见现在卫起一张面皮已经绷紧,就差直接起身发怒了吗?
陶德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身处阎罗地狱。
卫起扫了陈横一眼,又扫了宋仪一眼,过了许久才道:“这两年,你用天下第一名士之学生赚足了风头,京城之中多闻你名声,却少有人见过你,若借着此次花灯庙会出来,倒也合适。”
宋仪心头一跳,转过眼来看卫起,正好对上对方一双幽深的眼眸。
卫起的一双眼睛,向来是宋仪看不透的。
她也从没想过看透,只因为里面的东西深得可怕,叫她下意识地排斥。
不过卫起这个提议,却是极好的。
“王爷早有打算,宋仪听从便是。”
这才是听话的。
卫起点了点头,才道:“如此便先定下来,至于陈子棠……”
“是了……王爷,陈先生此前已经入宫,怕是有要事。陈先生一向信任宋仪,所以我想……”宋仪略顿了一下,续道,“不如,现在便去陈先生处打听打听吧?”
“……去吧。”
原本一桌的菜都还没动过,好歹也是“玉盘珍羞直万钱”,皇宫里都不一定这样奢侈,可惜宋仪在“人不度”布了宴便要走。卫起也不拦她,只等着宋仪传回消息来。
于是,宋仪起身一躬:“那宋仪告退了。”
说完,她转过身直接朝着楼梯下去,重新上了轿子,那姿态闲雅又叫人羡慕,似乎一身都是轻松。
背后卫起看着,只觉得那瘦削的背影后面,藏着很多东西。
不过……
花灯庙会一事,尚有斟酌之处。
卫起正琢磨了起来,没想到下头人不度的侍女竟然上来了,手中捏了一块牙牌,对着卫起便恭敬递上:“王爷,方才下去的那一位姑娘说了,这一桌问您要银子。”
“什么?!”
卫起还没说话,陶德第一个忍不住跳了出来:“瞎说,这不是宋五姑娘订好了再叫咱们来的吗?”
那侍女眼神里带着古怪,道:“这……可宋五姑娘不曾给银子啊,只说是王爷会来……”
难不成还有叫姑娘家宴请旁人的道理?
想着,这侍女便看向了卫起。
天知道,卫起现在脸色黑沉得能拧出一把水来,想起方才宋仪说什么去找陈先生,分明鬼鬼祟祟,全是胡扯!
两年不见,好歹她如今也算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儿了吧?竟还要玩这些小把戏!
人不度之中,气氛一时僵硬。
已经离开了的宋仪却没管那么多,她已经仰在马车里,悠闲地眯了眯眼:“可给王爷点了一桌好菜,少说也得上万两吧?真不知陶德可带够了没有……”
雪香在一旁有些战战兢兢:“姑娘,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宋仪一抬眼,笑了:“我这两年坏事做了不少,外头只知道我是个菩萨心肠,这一手正是王爷教的。这样的好本事,我合该谢谢他,人不度这一桌,便是我的心意。”
雪香、雪竹:“……”
这般心意,王爷还真是……
啧,“惨”不就一个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