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神智却是明白的,听着景晟请玉娘垂帘,他如今也知道了玉娘的心机手段,景晟虽是聪明,可在玉娘手上讨不了好去,唯恐吕武之祸要在本朝重演,自是即惊且急,待要阻止,可他如何发得出声来,徒自嗬嗬,口涎自嘴角流下。
玉娘揣摩了乾元帝十数年的心思,自然知道他急的什么,无非是怕她效仿前朝那些妖后们,拿了帕子来替乾元帝擦去口角涎水,在他耳边道:“您猜一猜,我想不想临朝称制呢?或者我要不要学韦后呢?”
玉娘口中的这个韦后,正是唐中宗李显之妻韦氏,韦氏恃中宗之宠,专权乱政,而后竟是毒杀中宗,意图临朝称制,史称:“韦氏之乱”
玉娘说得这两句,看着乾元帝脸上抽了抽,又笑道:“您放心,我且舍不得您死呢,您要死了,怎么看得见大权旁落呢?”说着又直起身来,将擦过乾元帝口涎的帕子扔在一旁的金盘上,侧了螓首将乾元帝青紫的脸色看了眼,心下颇觉快意,脸上露出微笑来,眼波若水,即娇且媚,一如往常,瞧在乾元帝眼中几生恍惚。
因太子力主,晋王景淳并赵王景宁支持,连着诸宗亲也无有人反对,是以朝中反对皇后垂帘的大臣们虽心中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倒是来请玉娘时,玉娘还推辞了两回,还是景淳与景宁一块儿劝了,玉娘方才答应,又与景晟道:“你年少,遇事若不决,可分别请问太师太傅。”竟是绝口不提谢显荣谢怀德俩兄弟。
景晟秉性聪明,听着玉娘这话,竟就叫他抓着了要领,若是将太师太傅们凑在一起请教,万一争执起来,两个都不能畅所其言。倒不如分开请教,意见一致也就罢了,倘或有分歧,便可仔细请问,这样他也能明白其所以然,从而自家拿个主意来。
一来乾元帝虽吃着玉娘这个大亏,可在朝政上素来精明,前头的永兴帝也是个明君,子承父业,两代明君相继,是以当下正可说是四海升平,熙熙盛世;二则,太子景晟秉性聪明,又是乾元帝早早就带在了身边仔细教导的,颇有些见识;三来,有楚王并太师太傅们在旁辅佐,是以乾元帝虽倒得忽然,朝政竟是未受多大影响,依旧平稳。而玉娘随景晟临朝,小朝会不至,唯五日一回的大朝会方现身,也是身在帘后一言不发,叫朝中原先担忧玉娘仗着皇后身份干政的大臣们放下心来。
是以《殷史.皇后志五》有录:时后垂帘,默无言,唯谛听。太子尝请计与后,后辞让,也不提谢氏诸子,言与太子曰:“我素不问政事,汝为储君,请自决断。若不决,可请问三公矣。”时人皆叹其贤。
又说玉娘临朝垂帘,也不曾为自家兄长们讨要官位。朝中那些自诩聪明人,哪里知道玉娘这是有意打压谢显荣,而谢怀德那里并不如何看重爵位,是以故意搁置。只以为玉娘图谋得是长远:若是皇后如今一力抬举谢家,叫太子对外家怎么亲近得起来,待得日后太子亲政,少不得要受冷落。倒不如如今冷待着,待得太子即位,自然抬举外家,如此,只消谢家不自家作死,自是名利双收,富贵绵延不说,皇后自家也有美名,可说是一举两得。
说来谢显荣自叫玉娘有意冷落,心上难免委屈,好在他名利心虽炙,却也不是个糊涂的。叫玉娘这般冷落着,心中虽有百般不甘,却还装出个无事人的模样来,照样地上衙办差,与众人应酬,倒还叫众人以为他淡泊。
等乾元帝得病,太子监国,谢显荣自以为玉娘总要依仗家人了,不想玉娘虽是坐在御座后垂帘,却是一声也不出,若不是他身为三品,列位靠前,能看得珠帘后人影绰约,几乎要当帘子后无人。便是谢显荣再沉得住气,到了今时今日,也有些捉急,下得朝来径自来寻谢怀德问话,道是:“殿下是个甚主意,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太子仓促年少监国,她竟由得太子亲近外臣,难道在她心上,你我兄弟都是无用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