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贵妃依着徐氏的话,往合欢殿与玉娘说话,进得正殿,就有太监传报进去,里头自是下了请字。高贵妃便徐步往内,只见合欢殿比之从前更锦绣辉煌,里头又坐了许多美人,环肥燕瘦,各擅胜场,一个个笑语晏晏地奉承昭贤妃,瞧着如众星捧月一般,都是乾元帝的妃嫔们。
诸妃们瞧着高贵妃进来参差不齐起起身参见,玉娘高坐首位,只巍然不动,高贵妃眼内便似扎入了一根针一般,险些儿连笑模样也挂不住,只淡淡地道:“坐吧,我来与贤妃说说话儿,没的倒叫你们拘束。”
玉娘等着高贵妃过来,看她走在宝座前,方才起身,与高贵妃笑道:“贵妃可是稀客了,快请坐。”高贵妃看玉娘“姐姐”也不唤一句,心上愈发不喜欢,到底不肯忍耐,与玉娘分宾主坐了又笑道:“贤妃妹妹脸若桃花,看得我们这些人好生羡慕。”她这声妹妹一出口,底下十数位妃嫔顿时一片肃静,齐齐把眼光看向昭贤妃。论着年纪,高贵妃长了昭贤妃十多岁,叫声妹妹也使得,可如今的昭贤妃隐隐然是后宫第一人,这妹妹地叫着,只怕人家不肯答应哩。
果然,昭贤妃悠悠然地道:“我初初见着贵妃时,贵妃当真是面若芙蓉,明艳动人,一见难忘。”一面儿说着,一双横波目在高贵妃脸上扫来扫去,掩了红唇一笑,她这番举动直叫高贵妃脸上的浅笑险些挂不住。
高贵妃也自知颜色大不如前,一则是昭阳殿连着出事儿,不免心力交瘁;二则,也是失了宠,没了乾元帝贴补,便是玉娘不曾克扣她的分例,供给也是远不如她得宠时。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高贵妃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几下里一并,颜色自然比不过从前。高贵妃每每临镜自照,也觉韶华已逝,这会子被昭贤妃当面叫破,又叫她拿眼不住地瞧,又恼又羞,愈发觉着眼前这张粉白的笑脸格外可恶,恨不去将昭贤妃的脸撕个稀烂,到底还知道些利害,忍气道:“到底老了,比不过贤妃妹妹正当韶龄,杏靥桃腮,花娇柳嫩的,将我们这些人比得都没地站了。”
叫着妹妹,还好说高贵妃依着她早进宫,可最后那话分明是指昭贤妃独霸圣恩,这话虽是在座所有人的心思,到底畏惧昭贤妃圣恩了得,这会子得罪了她,回头她在乾元帝跟前哭上一哭,只怕乾元帝的训斥就要跟着下来,当时都站了起来。不想那昭贤妃脸上毫不动容,反笑盈盈地道:“你们若是无事就下去罢,贵妃来寻我,说话又这样客气,想是有话要说呢。”
有了玉娘这话,底下那群美人顿时做了鸟兽散。高贵妃哪想着昭贤妃竟视她为无物,又含沙射影地说她有事相求,险些儿发作,到底还记着来意,终究忍下气道:“我听着贤妃妹妹要随扈往西山大营去?”玉娘将高贵妃看了眼,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来意,却闲闲道:“贵妃莫非没听着圣上旨意?”
高贵妃叫玉娘这话一激,险些儿又要发作,可她能在李皇后掌权时期做得那些年宠妃,虽如今叫眼前这昭贤妃压得喘不过气,也是有些心机盘算的,脸上还是带了些和气笑容,慢悠悠地道:“正是听着了,才过来看看贤妃妹妹的。贤妃妹妹可不要这样盯着姐姐,虽你我品秩并肩,到底姐姐早进宫那些年,又长你那么多,你在姐姐心里,跟自家妹妹差不多,是以有几句话要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娘含笑道:“贵妃心善,我也是尽知的。即是为着我好,我岂有辜负的道理,还请赐教。”高贵妃便道:“如今贤妃妹妹掌着宫务,井井有条,宫里宫外就都夸着昭贤妃是个能干的。只是你这一出宫,少则半月,多则月余,这宫务交予谁可要想好了。顶好是宫里的老人,又要沉稳,又要镇得住的,不然贤妃妹妹离宫这些日子惹些事来,倒是叫人说你识人不明,若是因此把从前的好处都勾到了,未免可惜。”
话说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高贵妃要借着玉娘离宫染指宫务。实情论着资历份位,她倒是在陈淑妃之上,且以陈淑妃往日“光风霁月”的性情,高贵妃又哪能将她看在眼中,是以过来暗示一回,必是以为有她高贵妃开口,就是她再要叫陈淑妃接,陈淑妃也不敢,宫务只好落在高贵妃手上。
玉娘便轻叹道:“到底是贵妃,我记着我才进宫时,护国公夫人难为我,还是贵妃出的头。”说着侧首对了高贵妃一笑。
高贵妃听在这里,脸上的笑不由自主地淡了淡,暗道:“我若是知道你是个狐媚子,当时就该撺掇了唐氏那个炮仗将你治死,哪里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指不定我的景淳如今已做得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