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玉娘是为着触动乾元帝叫景淳气着的心肠故意为之,果然乾元帝叹息了声,道:“好,是公主,公主任性些也无妨,有朕呢。”自己在椅上坐了,将玉娘抱在膝上,又问,“朕听着今儿高氏过去烦你了?”
玉娘才道:“圣上如何知道的?倒也不是烦妾。贵妃姐姐说了许多话,仿佛大殿下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圣上大怒。妾虽觉得贵妃姐姐哭得可怜,可能叫圣上生气,想来大殿下犯下的过错,也是了不得的。是以妾并不敢答应替大皇子殿下求情的话。只是圣上也别怪贵妃,到底母子连心。”
乾元帝嗯了声:“若是她日后再来寻你,你只管告诉她,你跟朕提了,凭她再说什么,只不用理。倒是你今儿见着那只猫,可吓着没?”玉娘听乾元帝终于说在这里,便抓着乾元帝袖子道:“圣上,妾看着那猫时,心上慌得厉害,只怕它扑过来,是以才早早回去的,如今这猫跑去了哪里?可抓着没有?”
乾元帝听了冷笑道:“你这会子知道怕了?那怎么敢只带了几个人就过来了?你这是吓你自己还是吓朕?”玉娘低头将乾元帝袖口扯着,轻声道:“妾错了,妾听着您头痛,便忘了。”听着乾元帝又哼了声,倒是没什么怒气,便知道他爱听,便顺着他的意思道:“您别生气,妾以后再不敢了。可那猫到底抓着没有?”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样倒也乐了,抚了抚玉娘肩背:“好了,朕已命赵腾去查了。只是这儿不是你能呆的地,一会子朕叫赵腾过来送你回去。”
沈昭华同赵腾几乎好算是青梅竹马,打她七八岁上在沈如兰书房出入便时常见着赵腾,沈昭华是亲眼看着赵腾是如何一点点得到沈如兰信任的。
当时的赵腾还不象今日一般冷厉如刀,不过是比人都稳重些,又细心,知道沈如兰疼爱她这个女儿,不着痕迹地在沈如兰跟前表露出对他们父女的关切,以至于沈如兰后来都动了招赵腾为婿的念头,只待西北一役结束回来就提此事。却不想沈如兰西北一役,上了人恶当,因此获罪,而赵腾便告发了沈如兰,之后便是沈家灭门之祸。
是以这时听着乾元帝要唤赵腾过来,玉娘不禁抬起头来瞧着乾元帝,见乾元帝的脸在烛光的照映下,阴阴暗暗,竟有几分狰狞。就是眼前人这人,全不念自己父亲的从龙之功,下旨将沈门一家十六岁以上男丁处斩,又将沈门女眷没入教坊,一百六十三条性命,飞灰湮灭。玉娘只觉心口叫人握住了一般的疼痛,额头是沁出冷汗来,连着樱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乾元帝见玉娘颜色忽然变更,握在手中的素手一瞬间也失了温度,哪晓得玉娘心情瞬间的变换,只以为玉娘身上不好,将手在她脸上腹部来回抚摸,急道:“好孩子,你不要吓朕,跟朕说,哪儿不舒服。”玉娘挣扎着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容来:“圣上,妾忽然腹痛得厉害。”长睫颤了颤,落下两滴珠泪,滑过粉腮,沁如了鸦黑的鬓发。
温室殿是乾元帝批阅奏章之处,乾元帝有时会在这里歇息,故此一样有寝宫,一般的高牀软卧,锦帐金钩,垫褥被围,色色精美,乾元帝将玉娘抱过去,轻轻放在牀上,又握了握玉娘的手,只觉触手冰冷,只以为她痛得利害,心中忧虑,脸上依旧是个镇定的模样,安抚道:“好孩子不怕,有朕在,不会叫咱们孩子出事,朕这就宣御医来。”
玉娘腹痛不过是托词,哪里敢宣御医过来,乾元帝这会子急赤白眼地盯着,哪个御医都不敢当面儿扯谎,因此拉着乾元帝的手不放,含泪道:“圣上,您在这里宣了御医,明儿就该有御史上奏章参您嬖爱偏妃,内帷失序了。妾还是回合欢殿罢,您叫御医过去等着妾也是一样的。”乾元帝本不放心,拗不过玉娘拿泪眼看着他,又软声央求,只得答应。
乾元帝到底不放心玉娘一个人回去,先宣了赵腾来在外等候,又命将肩舆抬进温室殿,亲自将玉娘抱上肩舆,扯过锦被来亲自盖在玉娘身上,这才让太监们抬出去,看着起舆时,肩舆晃得一晃,又怒道:“慢些儿,连个肩舆也抬不好,要你们何用。”
赵腾守在温室殿外,听着乾元帝为阿嫮这般着紧,正又听乾元帝道:“好生将婕妤送回去,一路仔细着些,待得御医请完脉你再回来。”赵腾跪地领旨。
这时恰好玉娘的肩舆从温室殿里抬出来,温室殿外的回廊上都挂着灯笼,照如白昼一般,将玉娘眉眼照得清清楚楚,依稀是从前模样,赵腾只瞧得一眼,便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