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恩听得明白,笑几声,道:“大人顾虑得是,谁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呢。”陈奉这才抬头,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咱们无根之人,有如今全赖圣上厚恩。这些采女们都是伺候圣上的,伺候得好,是她们自己有福,伺候得不好,也是她们祖上无德,与咱们有什么相干?”说完拢着袖子出去了。
王朝恩叫陈奉几句话说得脸上尴尬,对着陈奉的背影撇了下嘴,到底按着陈奉的意思吩咐了下去,就有小黄门跑了出去,因伤的是采女,一会子就来了个奚官令,年约三十来岁,生得圆圆一张脸,便是不说话时脸上也带着笑一般。一进掖庭先对着掖庭右丞王朝恩见礼:“王公公,敢问唤卑职来,可是有采女病了?”
因陈奉是乾元帝直接指了来掖庭,一来就压在了王朝恩头上,王朝恩心内自是不大服,只是碍着陈奉得乾元帝信重,不敢相争罢了。今儿叫陈奉下了面子,就把从前的不忿又勾了起来,听着奚官令问话,就不怎么肯搭理,慢吞吞地道:“有个采女崴了脚,你去瞧瞧,治得便用心治了,日后得意不得意的,左右我们不得罪人呢。”
奚官令倒是个精乖的,听着王朝恩口风,似有几分不耐烦,自以为得了主意,有意要奉承王朝恩,就笑道:“卑职知道了。”王朝恩睁眼把奚官令看看,叫近身伺候他的小黄门金英进来,言简意赅:“引她去。”金英恭恭敬敬答应了,躬身退出来,引着奚官令到了玉娘房前。
金英在王朝恩近前伺候,听着了陈奉同王朝恩那番说话,他见掖庭令同掖庭丞都说朱采女有前程,就有了盘算:趁如今朱采女才进宫,孤身一个人,先伺候好了。日后若是朱采女得了份位前程,自然需要贴心人在身边。到时自己这个在她微时就献了勤儿的,自然能得信重。
所以一进去,金英就对了朱德音笑道:“朱采女安,陈公公王公公都说您心善呢。原本采女病了也是使不着奚官令的,都是瞧您的面子,陈公公,王公公才点了头。”这才请奚官令进房。
朱德音听金英这样奉承,自然喜欢,看着奚官令道:“奚官令辛苦了,快瞧瞧谢采女罢,我瞧她脸都白了,想是疼得厉害,叫我瞧着也怪不忍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她话音未落,就听得周蘅道:“呸。青天白日的,你倒是会说呢。什么不忍,我瞧你嫉妒谢家妹子生得可人怜,巴不得她不好呢。”一路说一路走进来,到了玉娘跟前,在榻上坐了,拉了玉娘的手问,“我知道你不是个轻狂的,绝不能无端把自己摔了,可是她推的你,这会子又来装好人。”
朱德音听周蘅这番话虽然有气,可真要驳嘴了,又怕叫小黄门同奚官令看了去,转头告诉了掖庭令他们,前头那番戏可是白作了,只得强忍,也走到玉娘榻前拉了玉娘另一只手道:“婕妤赏的珠子掉地上,你心急怕辜负了娘娘也是有的。可也该瞧瞧脚下。你看看踩着珠子可不要滑了脚。所幸奚官令来了,快叫瞧瞧。”说话时,却是把玉娘的手一捏。
这睁眼说的瞎话,玉娘不好当面拆穿,只向周蘅道:“原不关朱采女的事,都是我不防备,倒叫你担心了。” 若是自己摔得,哪里说得上防备两字,如今用上了防备,自然不是她自己摔的,若周蘅省事,自然明白。
果然周蘅一听说就明白了,就想问到朱德音脸上去,好叫她在人前丢脸,可无凭无据的,想来这朱德音也不能认的,平白吵起来,倒是自家吃亏。所以站起身来,扯住朱德音的袖子将她带到一边,笑道:“瞧我们,将奚官令都挡着了,可怎么瞧伤呢?”
奚官令到这个时候才得空,他是在宫里伺候久了的,也算得上耳聪目明,见玉娘这样,倒是把她高看一眼,瞧伤也仔细了。奚官令拿着玉娘的脚小心转了转,细细摸了伤处,这才笑道:“倒是没伤着筋骨,敷药歇几日便好,连药都不用吃的。”刚要松手,忽然手叫谢采女一拉,手上已多了薄薄一片纸。
奚官令心知是银票,这谢采女出手就是银票,自然是有所求了,就等着她说话,果然,这位娇怯怯的谢采女道:“劳烦奚官令费心了,今儿几位娘娘都给了赏下来,我们原该去磕头谢赏的,可我这脚动一下都疼得厉害,不知道要几日不能下地呢?”
奚官令张大了眼把玉娘打量了回,这谢采女话里意思分明是要借着脚伤歇几日,她到底是不想上前争先还是个糊涂爱娇怕吃苦的?转念又想:罢了,左右谢采女是真扭着了,她不肯向前争锋也是她的事,便是日后后悔也同我无关。所以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谢采女虽没伤着筋骨,也总要歇上个七八日,才牢靠些。”
奚官令吐了口,玉娘自是心满意足,周蘅不免替她可惜,朱德音也皱了眉道:“论理说,我们也该往皇后殿下,贵妃娘娘等处谢恩的,你伤得动不了,可怎么好?知道的,是你伤了脚,不知道的,只当你不恭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