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听着马氏吩咐只得称是,玉娘笑吟吟先谢过了马氏,又向红杏道:“劳烦姐姐了。”红杏口中发苦,又不好在马氏跟前露出痕迹来,强着笑脸道:“姑娘喜欢是婢子的荣幸,不敢当劳烦两字。”玉娘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去。
掌灯后,玉娘坐在榻上,脚下放着一只小凳子,看着晓娟坐在上头打络子,正笑道:“这松花色的云雀结下头配上姜黄的苏子倒也端庄,正好给太太用。”秋紫进来回道:“姑娘,太太跟前的红杏姐姐来了,说是给姑娘送花样子。”
玉娘眼也不抬,只问:“人呢。”秋葵回道:“还在外头呢,说是赶着回去当差,就在外头给姑娘请安,不进来了。”玉娘这才抬起眼来瞧着秋葵,嘴角翘了一翘:“你去告诉红杏知道,这花样儿她若是不亲手送进来,我也不要了。”
她说话一如既往的轻缓,可这“我也不要了”五个字从她口中轻轻吐出,听在秋葵耳中,倒象是沉甸甸砸在心上的石头,不敢再同往日那般轻忽,应声退出,看见红杏站在房前的空地上,脸色阴阴暗暗,象是有着心事一般。
红杏看秋葵出来,连忙走过去,悄声问:“三姑娘怎么说?”秋葵回头看了下屋内,见玉娘依旧在看晓娟打络子,回头道:“你倒是怎么得罪她了?往日软绵绵的一个人,今儿也忽然拿起架子来了,非要你自己送进去。”红杏正是有苦说不出,又不敢耽搁太久,只得硬着头皮踏进屋内,对着玉娘福了一福:“三姑娘安好。”
玉娘听着红杏进来,这才扔下手上的络子,转眼去打量红杏,见她还是白天的装束,脚上的鞋子却换成了一双竹青色绣攀枝莲的绣鞋,又笑得眉眼弯弯:“红杏姐姐的鞋倒多,这双倒也好看。”
红杏看玉娘打量她的鞋子,不由自主把脚往后藏了藏。玉娘只做不知:“花样儿带来了没有?给我瞧瞧。”红杏忐忑着将描好的花样子双手交了上去,玉娘接了拿在手上,垂眼看着,慢慢问道:“好端端的,姐姐这样急着洗鞋,青梅姐姐看了没问吗?” 玉娘这话才一出口,红杏脸色竟是白了些,不由自主张大了眼看着玉娘,心中惊疑不定。
原来玉娘那里前脚才走,红杏后头就借口要给玉娘描花样子的回到房中,将鞋子换了下来,翻过鞋底一看,果然鞋底染着紫藤的花液,混合了尘土,颜色格外深些。红杏心虚,就要去洗了,又不敢交小丫头手上,怕小丫头嘴不紧,只得自己打了盆水,自己躲在房后刷了,便是洗去了泥垢,紫藤花的颜色还是浅浅染在了鞋底。到底是双新鞋,丢了也舍不得,红杏正懊恼,偏青梅回房取东西,见她换了双新鞋,随口问了几句,叫她支应过去了。可这回玉娘随口一说,便象是亲眼瞧见了一般。
红杏自然知道三姑娘不能亲自瞧见她刷鞋,那么三姑娘是怎么知道的?红杏不免就疑心起青梅来。一样是马氏跟前的丫头,论起相貌,论起伶俐来,青梅不如红杏,偏马氏偏爱青梅,红杏心里自然不大服气。
在红杏眼中,青梅那小蹄子,惯会讨好卖乖,哄了太太不说,便是不大容人的二姑娘对青梅也客气些。这样的人,看着孟姨娘玉娘母女得老爷青眼,奉承些也是有的,随口说些别人的闲话更是惠而不费。今儿三姑娘拿着自己在花园里的事说话,青梅是知道的,看着自己急着刷鞋,特来告诉三姑娘卖好也不出奇。是了,三姑娘回家那日便是青梅去安置的,只怕那时就勾搭上了。
红杏越想越觉得青梅已叫三姑娘母女收买了,起先倒是一阵喜欢,知道孟姨娘是马氏心头的一根刺,要是马氏晓得青梅同孟姨娘有牵扯,必然不能容她,除了青梅,马氏跟前第一得意的人自然是她了,便是孟姨娘母女也有不是。
转念又想,青梅那丫头嘴巴厉害 ,没个真凭实据,只怕要叫她反咬一口,又抬眼去看三姑娘,见她低了头在看花样子,脸上淡淡的,竟是当自己不在一般,不由心虚起来,咳了声,赔笑道:“姑娘看花样子可还喜欢?若有什么不明白地方只管问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