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起了倾盆大雨。
贺思在殿下廊庑退去木屐蓑衣,进殿后,春衫已在门口等候,“先生,郡主正在等您。”
贺思的神色有些严峻,告诉虞盛光,“霍煌留了两个活口,恐怕要对申氏不利。”
虞盛光问,“您听到了什么吗?”
贺思道,“臣在大理寺的旧僚,听说陛下还派了弥安的人去协助会审——铜雀台那一套的手段,假的也能逼出真的来。”
窗外雨声大作,密密得敲击在门廊上。虞盛光站起身,往外面看,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太月大殿的月台之上,昨夜和今天上午已经用水清扫过了,但是隐隐然还有暗红的血被冲刷出来,流淌到台阶下面。
“贺先生,您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在这件事上暗中使劲?是申时轶,还是豫平郡王?”
贺思斩钉截铁,“没有。一开始是想推波助澜,让霍笙和霍煌二人斗的更激烈,但后来发现霍煌的行踪极其诡异,他的人都是楚国夫人临走之前悉数留给他的,而楚国夫人在京城经营多年,积累之深,非两位郡王爷可比——水太深,看不清,则只是旁观。”可以说,最终演变成一场宫变,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也再一次让他们对霍煌的胆大冒进感到惊奇。
而现在看来,霍煌所图,不仅仅是霍笙一人而已。
想到二十年前朝堂上的腥风血雨,贺思拧紧了眉,面色凝重。从另一方面来说,女皇威权的建立,何尝不是通过恐惧。
虞盛光看着外面的雨,“我倒是觉得,”她的声音轻,刚开始似乎还有些犹豫,但立刻坚定起来,转过身道,“陛下让弥安去协助审理,是不是是在试探他呢?”
贺思眸中一亮,“此话怎讲?”
虞盛光道,“我陪伴陛下一段时日,虽然不长,但观陛下,着实是帝王心性!古往今来,帝王皆多疑也,况母皇年岁又大了。人因衰弱而生疑,因疑而生怖,这一次宫变,陛下或许对任何一方都不再信任。势均而平,如果她真的一味相信霍煌、弥安,直接将那两个活□□给弥安审理就好,把他们送去大理寺,就是要一个真相的意思,而同时委派弥安,是安抚、也是试探!”
她抬眼看向贺思,“先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此是其一,其二,我总觉得,陛下或许会大力打压申氏,抬高霍家,但不会真的将申氏一踩到死,为她的身后事,绝不会那样——她不是刘汉末年的曹氏,也不是后来的司马氏,她应当比他们,更具有长远的目光和心智!”
贺思的眼里闪过惊奇,这一个小小的女子,果然灵透十分,虽还是稚龄,说出的话语,竟而是与千里之外的豫平郡王是一样的。
他转过话题,“听闻陛下之前曾问过郡主关于霍笙的处置,郡主建议把霍笙流放在外,不要放到身边。”
“是的。”
“好,”贺思赞许道,“郡主待人,心至纯至诚,这一次又有扑身救母的举动,如果陛下再问您的意见,您,”他目光灼灼,看向虞盛光,“就大胆得按照内心想的说吧!”说罢起身长揖,“陛下晚年有郡主的陪伴,圣人之幸,申氏之幸,大晋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