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烈走了,却没有回寝宫,反而脚步迟钝地走到了平日开大朝会的皇极殿。
站在空旷的皇极殿,看着九阶丹殿上并排放着的两座如同怒龙俯瞰天下的龙椅,卓烈的眼前浮现起康敏方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死寂一片,没有波澜。
不一样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卓烈心口疼的厉害,微微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捶了捶心口。
是孩子没有了么?
不是,是康敏看他的眼神目光变了,曾经那种似乎隐忍着喜悦和眷恋的波动消失了。如今看他,只如同一池死水,很深,却无波无谰。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是因为他杀了他们的孩子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卓烈不明白逐渐袭遍全身的痛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告诉过他这是什么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又因何而来。
只是,想到康敏的那个眼神,想到他们的孩子,想到康敏裙下的刺目鲜艳的颜色,卓烈觉得喘不过气来,身形都有些站不稳。
憋闷和无处安放的情绪让卓烈唇角渗出一缕鲜血。
一直跟在卓烈身后,关切地注视着卓烈一举一动的陆海立刻发现了卓烈的异常,想到那个还未出生便死去的皇嗣,那是陛下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陆海虽然可怜那个孩子,但是他更关心卓烈的身体,发现异样,立刻便跪倒在了地上,哽咽着颤巍巍地说道:“陛下,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您是我大越的太上皇啊!”
卓烈闻言,眉角一动,转目望着恭敬地跪伏在地上的陆海,深幽沉静的目光荡起一丝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卓烈才转回目光,双眸再次落在九阶丹殿上的龙椅,伸出手指抿去唇角的血丝,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眸中恢复了往日里一切尽在掌中的神采。
“是啊,寡人是大越太上皇!”低低自语了一句,卓烈眯着双眸,踏着铺着绣满五爪金龙的红毯,一步一步迈向高台上的那唯二龙椅中的一座。
带着薄茧的大手抚摸着龙椅上怒目而视的龙头,笔直的脊背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威势。
大越太上皇。是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这个身份,忘记了身处的是权利漩涡中心的皇宫,忘记了还有很多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就连脑瓜子似乎也许久都没有转动过了。
卓烈甩开袖袍,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上,抚摸着拇指上套着的墨玉扳指,斜靠在靠背上,细细思量。
逆光的脸庞若隐若现地隐匿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卓烈的表情,但是微微开阖的眼底偶有光芒一闪而过,就让人忍不住心头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