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把孩子抱到李敏和朱隶面前,李敏低头一看,孩子清晰的脸廓映入眼帘的刹那,把她吓了一跳。
本来小孩子刚出生,一般都是猴子脸的,未开化,不怎么好看的一张脸,有些孩子的脸皮甚至是皱兮兮的,挺难看的。
可这孩子,明显长得不像新出生的婴儿,眉清目秀的,尤其一双眼睛的眼形,乍一看,竟是像高卑国皇室特有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浓密微翘,充满了诱惑的气息。孩子的嘴唇,像的也不像她本人,像的是自己老公,嘴角棱角犹如山楞有种锋芒隐显,嘴唇颜色却犹如胭脂,薄嫩如樱。
让人整个儿感觉起立,这孩子分明是个小美人。
“女娃?”李敏不由脱口而出。
她身旁的老公,却好像是早有所料似的,说:“可能是男娃。”
胡氏把孩子的性别特征给了李敏看,喜滋滋地说:“恭喜护国公府喜得小世子。”
世子,岂不就是男的了?
李敏在孩子的脸上找来找去,细致地找了一遍,偏偏,没有找到一点像是自己五官的地方。这孩子的五官,上下哪一处都好,不是像她猫爹,就是像她老公,倒好了,全部嫌弃起她这个当娘的了。
可怜她挺着大肚子,把这个孩子怀了将近八九月,结果,这孩子居然一点都不买她这个娘的帐。当然,她的遗传基因里有猫爹的存在,这孩子从她那儿遗传她猫爹的基因,也没有错误。可是,终究是很令人沮丧的一件事,这孩子居然长得一点都不像她这娘?
莫非是因为这孩子是男的,所以把她老公和猫爹的美男基因全部继承了,毫不余力,到底是把她这个女的给嫌弃了。
这是自己生的的孩子吗?
李敏在心头深深地叹气。
只见这孩子不仅长得把天下两大美男的优点都给集中在一块了,那脾气儿,却是——
终于,李敏好像从这孩子上面找到一点像自己的地方,偏巧这点,令她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
胡氏也好,李老也好,都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一边还配合朱隶说话,说的都是李敏刚才想的那些,这孩子鼻子像谁,眼睛像谁,嘴巴像谁。说到最后,好像三个人都没有找出哪点是像的李敏身上的时候,朱隶突然摸起了下巴,道:“他簇着眉头的样子,却是像王妃——”
李敏一头想栽地上挖坑了。
是的,这孩子哪儿长得都不像她,脾气却蛮像她的。
李老听见孙女婿这话以后,同时眼睛一亮,点头犹如捣蒜,说:“敏儿小时候,我记得,刚出生那会儿,和小世子的样子差不多。”
怎么个差不多?
李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旁老公那幅十分兴致勃勃要一究这个问题到底的倾向。
李老打开话匣子,没有顾得上孙女怎么想,同样兴致一来,和孙女婿宛如挚友什么话都给说了,把她小时候的丑事都给说了个一干二净:“什么人都不睬。回答什么问题都好,只会简单地点头摇头。”
还记得那个时候,李老和家里人都生怕这个小孙女是不是得了自闭症,结果当然是不是的了。李敏说起来,就是自小喜欢读书,性格较为孤僻,谁都不太想搭理的样子。能做大夫,能喜欢钻研医理,李敏这个孤僻的性格,可以说是符合研究型人才的条件之一,成就了她作为大夫的成就有一定的功劳。
朱隶听完李老这话,大有感触,想起她那会儿一个人坐在包子摊里吃包子,一个堂堂的尚书府小姐在路边摊吃包子,能吃得若无旁人,不顾他人一切眸光的女子,确实是清高至极。
按贬义点的话叫做孤僻,不爱结交朋友,按褒义点的话,叫做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不管怎样,这孩子貌似像极了李敏这个性子,瞧这会儿,这孩子明显都嫌弃四周环境吵了,影响自己睡觉,皱起了一双好看的小眉头。
无论她的猫爹,或是她的老公,倒确实都不是属于孤僻的那种人。猫爹爱流浪,爱浪漫,爱风流,性格怎会孤僻?她老公则是性情爽快的军人,与江湖中的怪人都能结拜成兄弟,在交友方面更是犹如猎艳高手,毫不困难。相比之下,她李敏,所谓的好友,嗯咳,貌似无论在古代或是现代,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一个闺蜜。
不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人值得交往,只是单纯的,她自己的个人世界已经丰满,对于好友不好友,没有绝对的界限,不需要特别地向某人倾吐心事。泛泛之交,已经足矣。
完了。
李敏突然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那个小时候有点类似自闭症的毛病,她知道,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因为,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变成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孤僻者。
她小时候,可是因为有着祖父常年的亲自带养抚养,才不会太过孤独和寂寞。
这孩子,又不是个女的,而且将来要继承她老公的位置当王爷的人,太孤僻,不太好吧?
干嘛哪儿都不像她这个娘,偏偏这个脾气像她这个娘。
她自己都挺反省这个毛病呢。
可很显然的是,她老公是出奇地喜欢起这个孩子的脾气,亲自从胡氏的手里抱了过来。
胡氏看见他一个大男人突然想抱孩子时,都给吓了一大跳。
古代男人,尤其像朱隶这样子除为人父的,怎么可能会抱孩子?
李老同样也是十分紧张,在旁一直小心观察并适时提出意见,告诉朱隶新生儿要怎么抱才能抱得稳,比如说,新生儿的脖子十分娇弱,一定要抱住孩子的脖子。
原以为,被周围人这样一盯一说,一般大部分初为人父的男子,势必是要手忙脚乱,接着以败局结果的情况比比皆是。
李敏眯了下眼睛。
朱隶是根据李老的话,已经迅速调节了姿势,轻轻松松,稳稳靠靠地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间。
更不可思议的是,小东西在父亲的怀里好像马上找到了最舒适的一张床一样,小眉头不皱了,揪起的小眼睛也是舒缓地展开,露出一个大大的满足的嘴角微翘好像是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好贼!
男人本来就比女人臂力大,抱的姿势对,抱的好,当然是会令孩子更满意。所以,孩子其实更喜欢粘着爹是有根有据的。
胡氏已经呆了。据她给人接生过上百个新生儿的经验,这孩子,绝对是天下最怪的一个,气场太特别了。如果她看过西方童话的话,应该会认为,豌豆公主该改名为豌豆小世子了,因为眼前她这个小主子,实在是——天生的挑剔!
小主子分明带了强大的气场,不好带!
李老砸吧砸吧嘴唇,对这孩子的表情同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说:“说是像敏儿,好像是要比敏儿那会儿更聪明一些,脾气更大一些。”
听到爷爷这话以后,李敏是恨不得蹲地上画圈圈去了。感情,这孩子不好的地方,全遗传她这个娘了。
对此,她老公这样安慰她,说:“这孩子本王很喜欢,对了本王的脾气。要不,本王当年怎么对王妃一见倾心?”
这能叫做安慰吗?能叫做安慰吗!
李敏感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无论如何,这孩子是像她老公,像她猫爹,或是脾气只是像她,终究,她是这孩子的娘。
见胡氏按照古代的惯例,冲朱隶福了身,请示是不是要把小世子抱到隔壁喂奶。隔壁,早就坐了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奶娘,要给小世子喂着了。
李敏眸子眯紧,终于找到她当娘的权威了。不用二话,打断胡氏的话说:“世子的奶水,当然是由本妃自己来喂养。因为本妃是世子的亲娘,本妃不亲自照顾,谁能照顾?”
再说,那屋外等着消息的人,一茬一茬的,从得知李敏开始生产的消息,在这里等候,焦急,无奈,心急如焚,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各式各样的人。
像朱理,和闻讯赶来的朱永乐、徐有贞、徐三舅等,当然都是非常期盼在这时候尽到自己所能来帮上忙。可是,屋里已经有朱隶亲自坐镇,里面都是良医,他们如果插手的话只会是碍手碍脚,因此,最好的帮忙,是耐心的,闭住嘴巴,安静地等候着,哪怕心里早是急得有如放了一把火在烧烤。
除了一心想帮忙帮不上忙,只能在旁干等的,来这里,作为必要的参与者,袖手旁观的人,一样不少。这一批人,大都是属于护国公府的亲戚。作为亲戚,护国公倒是不能把这些人推拒在外的。于是在这个时候这个节点上,连之前,从没有见过的一些所谓护国公府宗族里的远亲,都半夜出现在了护国公府。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这会儿才来到燕都的,是早在得知李敏会回到燕都生产以后,早早在这附近等候了。
护国公的下一代,同样是宗族的宗主,是他们未来的头,他们怎能不紧张?
场面一下子,在不知不觉的黑夜等待中,变得来人越来越多,济济一堂,全聚在本来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了。热闹的人气,一度可以将冷风吹散。
众人倒也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朱隶本人就在屋里。
朱隶的脾气,自从上次在太白寺把宗族里两大护国公府外的家族给惩治了以后,宗族里的人,总算是领教到了他们这个年轻的主子其实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能在此时此刻说上话,能出句声音的人,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个人,便是护国公的母亲,朱隶的亲娘,尤氏。
尤氏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往李敏所在的产房赶来。
众人见到尤氏,都起身行礼,应该说,朱隶明面上并没有和尤氏表现过任何不合的迹象,使得所有人,对尤氏都是毕恭毕敬的。
徐家人躲在众人后面,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尤氏给看见了以后,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矛盾来,给李敏母子俩添了麻烦就不好了。毕竟,李敏和孩子现在都是最重要的,在生死一线的玄关上。
尤氏走到了院子以后,端着态势,对身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
由于她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原先,她并没有接到任何风声说是李敏回来的路上已经有生产的预兆了。如果早知道这点,她早就插手了,在门口带人等着马上把李敏哄进自己准备好的产房里。
只能说是她这个儿媳妇是贼到了极点,竟然先飞鸽传书,让尚姑姑私底下先妥善安置了个产房。并且是放在朱隶的院子里,导致她和她的人在府中竟然一直无法察觉得到。
想都知道,李敏怎么可能让尤氏安排产房?李敏原先可是打算着要做剖腹产的,尤氏安排的产房,肯定不合她李大夫的要求。而且李敏又不可能把这个犟脾气喜欢和她顶的婆婆扭过来,让婆婆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尤氏不知道儿媳妇这些心思,反正,只知道这个儿媳妇喜欢和自己对着干。既然,事已如此了,尤氏带人来到这儿迟了一步以后,见这状况,那肯定是见缝插针的,无论如何,自己的人,必须能先进产房里去,才能第一时间获得情报。
方嬷嬷接到尤氏的眼色向前走时,刚来到台阶前面,尚姑姑是早奉了李敏的命令,在产房的门前犹如门神一样把守着这道防线。
为此,方嬷嬷在牙齿里咬了下,说:“夫人让老奴进产房帮忙,老奴也是王爷的奶娘,还请尚姑姑让开,让老奴进去尽老奴的忠心。”
尚姑姑铮铮的声音,一点都不含糊:“王爷有令,从此刻起,谁都不可进入这个屋子。”
谁都不能?
方嬷嬷红了眼,挺起胸膛重申:“老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老奴同时也是王爷最信赖的人。”
尚姑姑死守在门前的步子一动不动:“王爷没有命令说可以放人进屋,奴婢就不能放人进屋。王爷的命令,不仅奴婢知道,在场的人都有听见。”
双方争持不下之时,耳听尚姑姑都把其他人搬出来了。尤氏锐眼一扫,扫到二儿子头上。
朱理皱着眉头,却也对尤氏孝敬地拱着手,回答:“母亲,大哥是有这个旨令传达。”
“你意思是说,你大哥是连本妃这个母亲,都不让进去吗?”尤氏这句话刚落地,似乎马上引起了在场所有宗族里的人的响应。
这确实是不太像话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进了产房里陪媳妇生产,并且,还不准自己母亲进入?不说他们的宗主为此说不定会沾了晦气不说,而且,不准母亲进入探视岂不是藐视了自己的母亲,忘了孝道?
场内一片低声细语,虽然都不致于大声喧哗,但是徐家人在旁,那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无疑,当老公的,这是肯定被媳妇怂恿着,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做儿媳妇的,理所当然变成了罪魁祸首。
徐三舅听这话,简直快气到吐血了。这些人,怎么可以在他外甥女在面临生死的一刻,竟然只想着落井下石?
话说,这个尤氏当婆婆的,更不是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明闹事,是根本没有人道的做法。
舆论一边倒,眼看形势不对,尚姑姑都心里不免起了一丝焦急。
在这个时候,一道清锐的声音,出现在众人头顶。只听那书生明朗的音量这样说道:“夫人不需着急,王爷只不过是陪着王妃生产安慰王妃而已,沾血的事儿,王爷肯定是不会做的,为了王妃和孩子着想都是不会做的。”
尤氏抬头一看,见到了是自己儿子身边的那个谋士,人称天下第一个鬼才的公孙良生从抄手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
说这个公孙良生,如果没有朱隶的命令的话,基本不和尤氏单独见面说话。他是朱隶的臣子,只认朱隶一个主子。所以,像公孙良生这种聪明人,肯定很清楚,和尤氏靠近的话,会让自己的主子产生什么质疑,肯定是要和尤氏保持绝对的距离。
尤氏只知道,儿子身边的谋士们,虽然一个个足智多谋,但是平常都忌讳她的样子,保持和她非常远的距离。也就是说,她早就不把公孙良生当成可以拉拢的对象,因为,根本拉拢不过来。
公孙良生的话明显,是受了朱隶的命令,在产房门前,把守这第二道防线的。
论口才,尤氏哪能说得过公孙良生。眼珠子骨碌一转,尤氏道:“本妃这也不过是担心儿媳妇居多。你们王爷都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能懂什么?本妃好歹亲自抚养了两个孩子,懂得比王爷多。”
公孙对尤氏倒也一样尊敬的样子,走到尤氏面前,既是拱手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种敬意,一边却这样说道:“王妃的情况,与寻常产妇不同,因此有众多良医,已经在产房里待命了。这会儿放人进入产房,只怕带了不好的东西传给王妃和世子,所以,王爷才下了这样的旨令。”
都说李敏是天下名医,既然李敏都做了这样的安排,八成真的是情况不太好的。
听见这话以后,尤氏无疑显得比较心平气和了,说:“既然是如此,本妃就在这里等着,看什么时候进入产房探视儿媳妇为好。”
尤氏明显忽略过了公孙那句,李敏的孩子将会是男娃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