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明叔说要把阿香嫁给我,都是和我两人私下里商议的,我从来没答应过。这时明叔却说什么早晚是一家人,shirley 杨听见了,马上问明叔:“什么一家人?你跟老胡要攀亲戚吗?”
明叔说:“是啊,我就看胡老弟人品没得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当前辈的自然要替他们操心了。我干女儿嫁给他就算终身有托,我死的时候也闭得上眼,算对得起阿香的亲生父母了。”
我赶紧打断明叔的话:“几千年来,中国劳动人民的血流成了海,斗争了失败,失败了再斗争,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为的就是推翻压在我们中国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我革了半辈子的命,到头来还想给我安排封建制度下的包办婚姻?想让我重吃二遍苦,再造二茬儿罪?我坚决反对,谁再提我就要造谁的反。”
胖子刚好吃得饱了,他本就唯恐天下不乱,听我们这么一说,马上跟着起哄,对明叔说:“明叔,我亲叔,您甭搭理胡八一,给他说个媳妇,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却愣嫌掉下来的馅饼不是三鲜的。您不如把阿香匀给我得了,我爹妈走得早,算我上你们家倒插门行不行?以后我就拿您当亲爹孝敬,等您归位的时候,我保证从**给您嚎到八宝山。向**保证,一声儿都不带歇的,要多悲恸就……就他妈有多悲恸。”
胖子拿明叔打诨,我听着差点把嘴里的牛肉全喷出去,正在这时一声牛哞从洞屋的深处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说笑声。本来牦牛的声音在藏地并不奇怪,但在这寂静的古城中听到,加上我们刚吃了牛肉,这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我让shirley 杨留下照顾明叔和阿香,对胖子一挥手,二人抄起武器,举着狼眼摸进了洞屋的深处。进来的时候我曾粗略地看了里面一遍,结构与其余的洞屋差不多,只不过似乎多了道石门,这时走到石门边,便觉得情况不对。
石门上滑腻腻的,有一个带血的人手印,似乎有人手上沾满了血,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把石门带上了。用手一摸,那血迹似乎还很新鲜。
我对胖子点点头,胖子退后两步,向前冲刺,用肩膀将石门撞开,我跟着举枪进去,里面却仍然没有人踪。只见四周的墙壁上到处都是鲜血,中间的石案和木桩也都是鲜红的,上面是一堆堆新鲜的牦牛肉,有几张血淋淋的牛皮上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刚从牛上剥下来的。这里是城中的屠宰场。
我和胖子刚吃过煮牛肉,这时候都觉得有些恶心,忽然发觉头上有个什么东西,猛地一抬头,一颗比普通牦牛大上两三倍的牛头,倒悬在那里。牛头上没有皮,二目圆睁,血肉淋漓,两个鼻孔还在喷着气,多半截牛舌吐在外边,竟似还活着,对着我和胖子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胖子举枪想打,我匆忙之中看那牛头虽然十分怪异,但却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便先将胖子拦住,仔细看看这牦牛头是怎么回事。
牦牛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剥掉脸皮,然后再行宰割,这种行事我们曾经在轮回庙的壁画中见到过,这倒没什么奇怪的,作为一种古老的传承,象征着先释放灵魂,这样**就可以放心食用了。
这间屠房中有个大木栏,两边前后都可以伸缩活动,这样把牛夹在其中,任它多大的蛮力,也施展不得,屠夫就可以随意宰割了。
那牦牛头的身子就被夹在那血淋淋的木栏之中,牛身的皮并没有剥去,牛尾还在抽动,无头的空牛腔前,落着一柄斩掉牛头的重斧。那颗牛头则被绳子挂到了半空,牛眼还在转动,似乎是牛头刚被斩落的一瞬间,这里的时间忽然凝固住了不再流逝,而这只牦牛也就始终被固定在了它生命迹象即将消失之前的一刻。
身首分离,而生命迹象在几秒甚至几分钟之内还未消失的事,在生物界十分寻常。鸡头被砍掉后,无头的鸡身还能自己跑上好一阵子。古时有死刑犯被斩首,在人头刚一落地的时候,如果有人喊那死刑犯的名字,他的人头还会有所反应,这是由于神经尚未完全死亡。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从我和胖子发现这还没死干净的牦牛头到现在,它就一直保持着介于生死之间的样子,难道它就这么停了几千年?不仅仅是这头倒霉的大牦牛,整座恶罗海城中的一草一木,包括点燃的灯火、未完成的作品、被屠宰的牦牛、煮熟的牛肉、石门上未干的血手印,都被定格在了那最后的几秒钟,而整座空城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一切都与毁灭恶罗海城的灾难有关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灾难,才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想到我们刚才吃的,可能是一锅煮了几千年的牛肉,不免有点反胃。这城中的种种现象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还是先撤到城外比较安全,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进那蜂巢般的主城。于是我和胖子叫上shirley 杨等人,带上东西按原路往回走。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幕早已降临,但这座恶罗海城中的光线,仍然是和我刚发现这里的时候相同,如同处在黄昏薄暮之中,虽然有许多灯火,但看起来十分朦胧恍惚,也许连古城毁灭之时的光线都永远地停留了。要不是阿香确认过了,我一定会认为这是座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