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姜荀只是在一旁听着,他早在听见说“如姐姐”的时候,就眼角一跳,杀机也迸出来,叫人看了胆寒。
姜姒也不知四房这边是怎么回事,竟还有嫡女慑于外室,反而拘束着自己妹妹不来看哥哥的。
想来这姜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分家之后,兄弟姊妹们都不怎么联络,渐渐也就生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姜姒把姜好哄好了也就不说话了。
四房之中的龌龊事,姜荀不想让姜姒听见。
他还不知三房龌龊事也多,只觉得姜姒年纪小,暂时不该沾这些,因将棋盘推开,让姜姒先回去休息,自己在屋里跟姜好说话。
姜姒退出来,站在廊下,红玉给她披上披风,便道:“老太太方才去了佛堂,您过去看看吗?”
“看看吧。”
顺道要说说姜好来了,一会儿也好叫祖孙两个见见面。
姜荀也答应去京中过年,好歹也了结了一桩心愿。而姜荀如今已经是举人,以后更是要高中状元的人,老爷子不喜欢他的儿子们,觉得都是混账东西,可有的东西是隔代传,姜坤的本事都在姜荀的身上了。老爷子手里那些人脉,不留给自己的儿子们,却未必不会用到自己孙子的身上,更何况姜荀还是这样一个有本事的?
所以回京过年,对姜荀只有好处。
一路穿过中庭,姜姒上了廊,正要转过拐角,进佛堂去,却发现一名穿着灰蓝色衣裳的女尼一手扶着墙柱,背对着走廊,另一手按着自己心口,似乎在干呕什么。
姜姒顿住脚步,皱了皱眉,道:“红玉上去看看。”
红玉因走上前去,拍在那女尼瘦削的肩膀上:“小师父,你没事吧?”
“啊!”
那小尼姑竟然惊叫了一声,甚至直接退开了,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见到是姜姒等人,她才惊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气,讷讷道:“原来是四姑娘。”
姜姒细细一打量这尼姑,直觉她眼如秋波,粉面朱唇,说不出地俊俏,甚至让她觉得有几分面善,不过这女尼脸上神情未免太过局促。
“才打这里路过,瞧见小师父似乎不大好,所以叫丫鬟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可以帮个手的地方。”
“不不,也没什么,就是早晨吃坏些东西。”
小尼姑连连摆手,低下了头,解释一句。
姜姒看她低头轻轻抚了抚自己蓝灰色的袍角,眼底便掠过几许探究,嘴上却道:“那咱们便不打扰小师父了,若有个什么病痛,还是莫耽误了的好。”
那小尼姑点了点头,便目送姜姒带着自己丫鬟们去了。
人一走,她胃里又开始反酸,一下子扑到旁边去呕吐了起来,可吐也没吐出什么东西,平白难受得自己满眼包着泪花。
她还没注意到,姜姒走过去几步,却已经回头来看她。
就这样从侧面看过去,姜姒一下就想起来了。
是当初从柳镇回来到净雪庵时候,她看见的那个尼姑,从阁楼里跑出来,羞红脸,还在整理自己的衣裳……
谢方知他相好?
这看着……
红玉上来压低声音道:“容奴婢说句冒犯佛祖的话,瞧着小师父倒跟害喜了一样……”
姜姒只淡淡一眼扫过去,道:“庵中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不成?少说话,多做事。”
红玉顿时噤声。
不过各自心底是什么猜测,各自都是有的。
姜姒不好说什么,这是净雪庵的丑事,万万不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进了佛堂,姜姒便瞧见了章太妃,可没见着老太太,有些奇怪。
章太妃回了头来,却对着姜姒一笑,道:“你祖母去了后堂。”
微微一怔,姜姒连忙行礼道谢:“谢太妃娘娘指点。”
“不必多礼。”章太妃唇角微弯,慢慢扣着手里的佛珠,便问道,“闻说你们是要接你堂兄进京,如今病可好了吧?”
心下觉得有些古怪,姜姒只依言回道:“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堂兄自来身子骨不好,要调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怕是这一回病久了,缠绵下去有些叫人着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章太妃低低地说了一声,便将眼皮搭上,不再言语了,转而开始低低念诵。
姜姒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太妃没继续说话,便屈膝又行了个礼,并不说话,绕过后堂去寻人了。
她走后,章太妃才睁开眼,瞧着姜姒的背影,又转头看着佛祖,道一声“我佛慈悲”。
将佛珠放下,叩拜佛祖,章太妃看上去虔诚无比。
萧纵就站在佛堂外面,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神色闪过。
章太妃将很久之前求得的上上大吉签拿出来,看了又看,萧纵看见她这举动,终于还是一句话没说,转身便出去了。
姜姒打后堂接了老太太回来,又说姜荀愿意回去,姜好来了的消息更是一并告知,老太太总算是松开了眉头,回去见了姜好。
这时候,姜荀该问完的已经问完,姜好见了老太太,也说是什么都好,并不提任何不高兴的事。
前后一个人的说辞变化挺大,姜姒自然知道都是姜荀教的,也不戳穿。
这里祖孙四个一起用过晚上斋饭,便决定明早就走,算算时日,老爷子姜坤也快回来了,时间正好。
在净雪庵的最后一个晚上,姜姒陪着姜荀下了一盘棋,这才回了自己屋。
红玉掌了灯,屋里渐渐亮了起来,姜姒洗漱过后,便躺了下来,道:“你们也早些歇下吧,明日还得早起,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好了,明日便能走。”
八珍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又上来挑灯芯,道:“姑娘,您现在便睡吗?”
“嗯,你吹熄了烛再走吧。”
姜姒翻了个身,朝着里面,脚底下温着汤婆子,倒是暖烘烘地。
八珍垂了灯盏,红玉手里还端着一盏,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客房太小,也没外间,丫鬟们都在旁边的屋里挤着睡,姜姒若有事,略高声一些唤一声,她们也就来了。
她想着明天姜荀就能一起回去,心里还算是高兴,净雪庵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夜里也分不清时辰,姜姒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雪似乎大了,簌簌地落下来,还压折了外头的枯枝。
寂静的夜里,她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什么声音……
睁开了眼,细细一听,竟像是有谁在敲窗。
“咚咚……”
姜姒才从梦中醒来,只疑是外头雪太大,压着窗了。
她没想惊扰丫鬟,便自己踩着鞋,到了排着书案的窗前,伸手摸到窗框,果然发现留了一条缝儿,她正想要将之关上,却发现雪都堆到边角上卡住,于是先松了一条缝儿,把外头雪给推走,再重新关上窗,可在这一刹那,她便瞧见了窗外站着的那个人影!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姜姒差点叫出声来。
还好隔窗这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嘴,半是无奈半是恼恨:“莫吵。”
莫吵?!
姜姒听见这声音有些耳熟,心电急转之下,已是明白了五分。
黑暗里也看不清对方脸容,可这声音的的确确是谢方知无疑!
谢乙也是没了法子,如今净雪庵之中多的是萧纵的人,想要救个尼姑都难。
他头疼极了,迫不得已才来找姜姒,如今的情况也在他意料之中。
捂住对方的嘴,谢方知才发觉现在的姜姒只穿着中衣,单薄得厉害,不过他的手已然没了温度,在外头冻了太久,像是冰块儿一样搁在姜姒脸颊上。
姜姒冻得不行,秀眉紧皱,示意谢方知放手。
谢乙却没放下,压低了声音道:“今夜谢乙乃有事相求,不知四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姜姒现在脑子里混乱的一片,谢方知玩玩不该出现在此处!
她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更不知自己是不是考虑了很久,她只知道自己被谢方知放开的时候,身子已经有些冻木了,嘴唇颤了一下,姜姒想起隔壁还有丫鬟,声音低似呢喃:“谢公子怎么……”
“人命关天,四姑娘……”
谢方知有些无奈,他看了看自己身后,仿佛怕有人跟来。
若非此时此地太过紧张,甚至他出现得毫无来由叫人害怕,姜姒早就直接叫他滚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退开了两步,打了个哆嗦,道:“谁出事了?”
谢方知道:“是个犯戒的小尼姑。”
那一瞬,姜姒终于懂了:约莫是救他相好的啊!难怪这样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