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眼里闪过不解之色,当即跟陈满贯说了一句先走了,便离开了福瑞祥。
但她却是没往家里走,而是转过这条商业新街,去了前面那条古玩老街。吴玉禾的古玩行就在那里。
还没走到,夏芍便开了天眼,一看之下,不由挑了挑眉——有人下了招法!
夏芍没走过去细看,此时街上店铺都还开着门,她不便过去细察,于是用天眼确定了是有人布了风水局之后,便原路折返,并且拿出手机,给徐天胤打了个电话。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后约莫已有两月,这还是夏芍第一回打电话给徐天胤。
手机铃声响了一声,那头便接了起来,一道冷而不沉,令人难忘的好听的声线传来,“喂?”
“师兄。”听见徐天胤的声音,夏芍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只是意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笑吟吟问道,“最近做什么坏事了?老实交代。”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阵,才传来徐天胤冷漠的语气,“你说他惹你不快。”
“我……”尽管在发现有人布局之后,夏芍便认定是徐天胤做的了,但当知道他出手的动机,她还是有点意外。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话?
夏芍挑挑眉,心底划过一抹怪异的感觉。如果换做是她,有人惹了师兄或者她的家人不快,她也会出手整治整治,但整治的力度要看对方做了什么事而定。比如徐文丽和赵静找人打伤了她父亲,她便叫她们的父母也深受其害,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是像吴玉禾这样的,他没做实质性伤害自己的事,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印象不太好,她还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她自认为不是心软的人,该狠时则狠。可没想到,她的师兄比她牛叉,比她狠绝!
只因她说了句吴玉禾惹自己不快,他就遭到了这么严厉的惩罚。
当然,这只是针对她个人而言,如果针对吴玉禾犯下的那些龌龊事,他百死难辞其咎!这样对他,他一点也不冤枉!
“你因为他,打电话给我?”手机那头,徐天胤声音一如既往地冷,但夏芍却神奇地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不快。
夏芍轻笑出声,打趣道:“好吧,我的错。让你的第一次不太美好。”她说的第一次当然是指两人第一次通电话,不过这话说出来,可容易让人想歪。
夏芍猜不出电话那头徐天胤此刻会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忍不住想逗逗他,她平时也不是爱开这种玩笑的人,只能说遇到了师兄之后,他的冷淡面瘫,激发了她内心一点点恶劣因子。
这个时候的夏芍当然还不知道,她终会有一日因这一点点的恶劣,激发某只猎豹的反扑,最后渣都不剩。
电话那头没声音,但夏芍知道徐天胤没挂断,正等着她说话,因而她收起嬉闹的心思,正经道:“说正事。我今天遇到安亲会当家了。”
电话那头,徐天胤站在山上的院子里,眉峰几不可查地一蹙,听夏芍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包括龚沐云遇袭的事。
“师兄问问师父吧,我想师父他应该会有决定。”
“嗯,明天找你。”徐天胤说罢,便挂电话。
夏芍以为徐天胤的意思是明天会打电话给她,结果没想到,来到店里的时候,他正在店里等她。
可怜了陈满贯,昨天接待了龚沐云,今天店里又来了徐天胤。龚沐云还温和,至少他肯说明来意,徐天胤却是完全“看不见”陈满贯。
店里的两名学徒和一名帮夏芍安排预约的女服务员,被徐天胤的冷漠气场所慑,都不敢上前询问,最后从老板到服务员,四人眼睁睁看着一陌生男人进了他们的店。他进了店里对那些古董却不感兴趣,倒是发现屏风后有间小茶室,便坐了进去。
好半天陈满贯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进来询问,却被徐天胤一眼看成了冰渣渣。
夏芍从来没见过陈满贯这么幽怨的脸,像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媳妇,听着他的告状,夏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同情地看了一眼陈满贯,“陈伯伯,委屈你了。以后他再来,你只管送壶茶进去,别的什么也不用说。你说了,他也不见得理你。”
“夏小姐,这位是什么来头?”也难怪陈满贯询问,他看见徐天胤来时开着红旗车,而且是那种高级款的,不是一般身份的人开得了的。这种车,陈满贯只在电视里见过,一般都是京城的首长之类的座驾。再见徐天胤虽待人冷漠,但气场强势,一看便知来头不小。他这才任由他坐进了店里,并不敢再打扰他。
“自家人,我师兄。”夏芍一笑,便走了进去。
陈满贯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师兄?那不就是也是为风水大师?可、可……可这人看起来他怎么觉得一点也不像玄学方面的人?倒像是、像是……他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刚才被他看了一眼,他就感觉对上了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惊得他浑身都是一寒,从头冷到脚。等从茶室退出来的时候,他头上都起了虚汗,活到这么大年纪,他还是头一回遇见有这么冷的气场的人……
陈满贯还心有余悸的时候,夏芍已走进了茶室。天气已经入了秋,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小薄外套,衬得脸蛋儿也是酡粉如瓷,笑容恬静。
徐天胤从闭目养神中睁开眼,目光定定在她脸上,唇角轻轻晕开一个弧度,并不易察觉的弧度,却令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下来。
“师兄,你吓到我店里的人了。”夏芍坐下来,脸上挂着浅笑,有点无奈,亦有点疑惑。她不知道徐天胤这性情是怎么养成的,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经历的事有很大的关系。比如说自己,她以前性格内向,略微自卑。而经历了重生之后,这些年来却是心境平淡,性情改变很大。
夏芍不知道徐天胤遇到过什么,单从他面相上来看,他面相极贵,但却是犯了“五弊三缺”命格中的孤。所谓孤,即幼年丧父。而且从他面相上也能看出,他的母亲也在他年幼时早亡。
一个年幼时就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不知道遭遇过什么,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让他养成冷漠寡言、孤傲狠绝的性情?无论是什么样的经历,那势必不怎么美好。
“你店里的人,安全意识不过关。”徐天胤道。
“嗯?”夏芍一愣。
徐天胤却是给她倒了盏热茶,眼也不抬,“若是歹徒进了店里,他们也这样不管不顾,岂不是引狼入室?”
夏芍一咬唇,哭笑不得,“他们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我店里的人也是有眼色的,你开着那么辆车来,又那么吓人,小老百姓的,谁敢赶你?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夏芍无奈,见徐天胤把倒好的茶盏推过来。他手法自然,神情放松,看着倒像个人了。其实,这些事,在山上陪着师父时他也常做,她见过他在师父熟睡的时候往老人家腿上盖毯子,见过他帮师父捶腿,还见过他下厨。这个男人,其实对认定的人很好,虽然话不多,但很体贴,只是,很少有人会享受到他的体贴而已。
夏芍手里捧着人家的体贴,眼底却晕开笑意,又忍不住开始打趣徐天胤,“还以为师兄会打电话来,没想到亲自来了店里。我记得我们两天前才见过,难不成……想我了?”
茶雾袅袅,熏染着少女粉红的面颊,那笑吟吟的神情像初夏枝头绽开的一朵小花,恬静柔美。
徐天胤黑漆漆的眸定定望着夏芍,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夏芍眼底浮现怔愣,她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会回答。且他目光竟不转开,这般定凝的注视,到头来反到叫她心头一跳。
正当夏芍有点尴尬时,店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什么预约!事急从权你不知道啊?我说陈老板,都是熟人,你用得着跟我来这一套吗?”
夏芍隔着屏风往外一看,便起身走了出去。
店里站了个胖女人,打扮贵气,胳膊上挎着个名牌包包,脖子上硕大的珍珠项链,手上戴着晃眼的金戒指。女人浓妆艳抹,但仍掩饰不了老态。
陈满贯正好声好气跟她解释,“吴夫人,我们夏小姐就这么个规矩,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今天已经有顾客预约了,只是人还没来。”
女人眼一瞪,声音拔高,“没来让我进去不就得了?陈老板,不是我说你,做生意的人脑筋得活着点,这么死板,生意可做不好。再怎么说,我们家老吴跟你也是老熟人,你该不会是看我们家老吴遇上点事,就落井下石打击同行吧?”
听到这里,夏芍自然听出这女人是谁了。
女人却还在说个不停,“我说陈老板,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活像我们家不给钱似的。我可听我们家老吴说了,这位大师收的费用可是高得吓人,一看就是个求财的。既然这样,我多付点钱就是了,我们家不缺这点钱。你让她出来!”
“我已经在这儿了。”夏芍慢悠悠走了过来,神色冷淡,“吴夫人,你家中也是做生意的。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天大的事,也不该在人家店里大呼小叫,我以为这个道理很浅显。”
“你……就是我们家老吴说的大师?”吴夫人上下打量了夏芍一眼,眼神跟大多第一次见到夏芍的人一个样——不可置信。这也太年轻了吧?
“大师不敢当,我姓夏。”夏芍依旧神色冷淡。
吴玉禾的夫人见她言语之间气度斐然,不由略微收敛,但看夏芍这样年轻,她还是打从心底怀疑她有没有真才实学,因而尽管收敛了尖锐的嘴脸,眼底还是能看见三分傲慢。
“那好吧,夏小姐。既然咱们也见着了,我们家老吴的事就请你帮帮忙了。他遇上点麻烦事,希望你能帮忙化解了。他也算是你的客户了,你也知道我们家里不缺钱。”
夏芍耐性极好,微笑着听她把话说完,这才道:“吴夫人,钱不是什么都能买到,要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你要是真的觉得钱这么好用,不妨把你想砸在我身上的钱,拿去做些善事。或许可以帮吴老板积点善德,以后少遭这种牢狱之灾。”
她说完转身就走,吴夫人却脸色大变。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夏芍提到了牢狱之灾!
今天早上,他们家老吴突然被几个公安局的上门带走了。这可吓坏了她,这些人,平时都是给他们一些面子的。可是今天早晨却不容分说把老吴带走了,说是涉及什么……侵犯未成年少女!聚众淫(禁词)乱吸毒!
跟吴玉禾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自然知道自己老公是什么货色,但能怎么办?他要是进去了,这家业不就倒了?他们两口子老来得子,儿子宠得不成器,亲戚们也虎视眈眈,没一个好东西!她这一天忙着跑各种关系,可是那些王八蛋,没出事的时候跟老吴称兄道弟,见了她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现在老吴出事了,谁见了她都躲!那些当官的更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跑遍了关系,还是没能见到丈夫。
心急之下,她这才想起这些天丈夫时常提到一位风水大师,说怎么怎么神,她开始没往心里去,如今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才找来了。
哪知道这少女一开口就是“牢狱之灾”,难不成,老吴真的会判刑不成?
陈满贯在一旁看着,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叹气。佩服的是夏芍看得可真准,昨天说吴玉禾有牢狱之灾,今天就应验了!叹气的则是看见吴夫人这副着急的模样,他不免想起自己落难之时,妻子也是这般四处看人脸色。但他庆幸的是,他家有贤妻,不像吴玉禾。他夫人这个态度,恐怕夏小姐是不会帮忙的。
夏芍当然不打算帮忙,吴玉禾糟蹋了多少女孩子?这是自作自受,她决计不会管的。
她转身便往里面走,吴夫人却慌忙抬起头来,作势要拦她。
这时,店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声音,“小夏?”
夏芍一愣,吴夫人和陈满贯也是一愣,三人一齐转身,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个男人,四十岁出头,身量中等,一身斯文气质,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起来有些学问,看人也有那么点威严气度。
陈满贯先认出来人,立刻笑着上前与其握手,“徐处长,你好。”然后转身便对夏芍介绍道,“夏小姐,这位是市政府的秘书处的徐处长,按预约今天来找你的。”
夏芍轻轻挑眉,笑容颇深,对方已是一脸惊愣。
陈满贯看出点门道来,问:“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
自然认识!
这不就是徐文丽的父亲,东市政府秘书处的处长,徐志海么?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夏芍意味颇深地一笑,徐文丽的父亲居然来找自己看风水运势?呵,且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家最近的事都是她下的局,只说这位平时高人一等的知识分子,居然也信这些了?
夏芍的笑容看在徐志海眼里,只觉脸上火辣辣。市政的工作人员,自然是不能公开信这些的,他只是偷偷地来看看,谁想到这位近期在圈子里很有名气的风水大师,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这女孩子跟自己的女儿是同班同学,同样大的年纪,没想到竟然会自称什么风水大师。
徐志海脸上火辣之余,便有些尴尬和被人欺骗了的恼怒。夏芍的家庭情况他自然清楚,她会不会这些玄学上的事,他还能不知道?八成是她利用课余时间,出来骗人的!最丢人的还是自己,竟然因为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就想着偷偷来找所谓的风水师看看运势,结果丢人丢大了!
徐志海脸色不太好看,当下便端起姿态来负手说道:“小夏啊,我是听说最近有人自称风水大师,大肆给人卜卦算命,在社会上引起了很不好的影响,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你这孩子,听说读书成绩不错,怎么能这么糊涂?搞这些迷信的事!你这不仅仅是乱搞封建迷信,还是诈骗,懂么?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是要严肃查处的!”
他也挺会打官腔,立刻就给自己找好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夏芍一笑,心下轻嘲。
这时,吴夫人却眼珠子骨碌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好哇!我说怎么你不愿意救我们家老吴,闹了半天是骗人的神棍啊!你给我说清楚,你之前可是骗了我们家老吴三百万!”
她声音尖利,立刻就引来了外头街上过往行人的注意,不少人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热闹,更有两旁的商家探出头来,往这边瞧。
夏芍目光一冷,店里面,徐天胤从茶室转了出来。
徐志海却没注意到走过来的人,他听见那三百万,倒抽一口气。
“小夏,这事可是真的?你这性质可就严重了啊!”他神色严肃,却摇头叹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父母辛辛苦苦把你教养长大,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夏芍却没理他,而是目光冷冷看向吴夫人,吴夫人被她看得一惊,却很快气不打一处来,撒泼般道:“怎么?我说的不对?我就说你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可能会是什么风水大师,真要是大师,干嘛躲在这古玩行里给人看风水?看你年纪不大,长得也漂亮,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你和陈老板私底下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啊!”
吴夫人话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肥胖的身子原地转了两转,霍地砸去了外头街上!
人群呼啦一声散开,震惊望向店内。
店里,徐天胤薄唇抿成刀子,负手立在夏芍身前,挡住了外头围观人群看向她的视线,深邃的黑眸冷肃一扫,目光狠戾。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徐志海立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
吴夫人已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脸颊肿得老高,别说是尖叫了,现在她连喘气都困难。她只觉两眼发黑,胸口发闷,嘴里全是血气,耳边更是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只见一辆黑色林肯车驶来,停在了福瑞祥古玩行门口,车里下来两名黑衣男子,上前架着半死不活的吴夫人便拖去一旁。
接着,车里走下来一名浅白唐衫的俊逸男子。他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下了车便目光在徐天胤脸上一顿,接着直直落向他身后。
夏芍从徐天胤身后走出来,龚沐云见了她便是一笑。
“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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