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听得外面那些贼人的声势稍弱,不一会动静又复起,竟是千百士兵齐呼: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掌盘慈悲为怀,若是投降既往不咎,人人分得土地,租子只有两成。”
喊了数遍,只听得里面人心惶惶。虽不知道真假,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岳苏达左右望了眼,发现身旁战死着不知凡几,受伤躺在地上呻吟者也不计其数。战力去了近乎一半,若是贼人大举来攻,不知还能否守住。
庄子里的青壮已经被赶着挡在前面,手里武器花样百出,大多手抖、身颤、面露惶恐。
岳苏达突然心生无力之感,扭头瞅了眼神色仍有些迷茫的次子,叹了口气:“飞儿,带着大家逃命去吧。”
岳雄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用力扯下缠在左手腕的布条,清明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一刹那有些安详。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死脑筋,认死理。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岂能让为父眼睁睁地看着你送死。那安义泰老贼与咱家十几年的恩怨,若是被他攻下庄子,怕是不会轻饶咱们。为父带着大家抵挡片刻,你抓紧带着那些半大的后生往南走,你们在,咱们庄子的希望就在。”
岳苏达的眼里逐渐有了死气,深处却仍藏着生的麦芒。
“父亲,孩儿自打幼时习武,您就告诫孩儿,说咱们岳家人的膝盖没有是弯着的。孩儿今日若是走了,那膝盖怕是再也直不起来了。”
说到此,岳雄飞的眼眶逐渐有些湿润。外面的喊声愈发整齐,就连站在他们身旁的士兵,此时望向这父子二人的目光已经有些犹豫。
岳雄飞直直望着自己父亲的眼睛,最终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孩儿不孝,对面领头的贼人并非安义泰,是一个和孩儿差不多大的后生。据他说安义泰鱼肉百姓已被他所斩,孩儿也被他俘虏了两次······”
话没说完,岳雄飞已经低下了头,羞愧难当。
岳苏达缓缓的点了点头,双眼无神的望乎四宇,又把头转回来。
“把武器放下,降了吧。”说完这句话,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岳苏达那握着大刀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退了数步这才在卢伯的搀扶下站稳。
听到岳苏达的命令,周围那早已心生降意的士兵松了口气,一个个连忙将武器扔在地上,或是往外抛出。
见无数兵器从里面扔出,庄子的大门也缓缓打开,杨晨心里不由得大喜。
却不敢大意,害怕有诈,命马文带一队人马先行进庄探明情况,确保无误后杨晨再率大军进入。
马文领命,带着手下缓缓往前进发,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一直走到距离庄子还有数十米的时候,仍没有箭矢落下。没有埋伏,胆子这才稍稍大了起来,命令士兵快速前进。
突然,只见一骑从里冲出,直直朝马文冲来,头盔虽然将脸庞挡了大半,但是那股毅然赴死的神情却被马文瞧了个真切。
“奶奶个熊,这家伙疯了不成,老子好心好意放他一条生路,怎么又自己送上门来。”
“飞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其后传出,紧接着一个头盔掉落,露出鬓角斑白的老者从后面努力的追赶着前面那个越来越快的白影,只是徒劳。
刚刚跑出寨门就不慎跌倒,衣衫凌风吹开,沾染尘土,被跟在后面的人扶起。又踉跄着往前追着:
“飞儿。”
那白影越来越快,爆竹声从马耳的两侧炸响,似乎借着风力飘了起来。
“掌队小心。”
跟在马文后面的士兵一声惊呼,只见一杆长枪直朝马文面门袭来。此时金黄色的太阳早已升起,反射在枪尖上刺的马文直想闭眼。
点点梨花花落雨,星星银芒芒作天。
“这贼子恩将仇报,着实可恨,抱着必死的心出来也要带上俺的性命,太过可恶。罢了罢了,与这等武艺高强之辈一并入那黄泉,也不算亏了俺。只是不知道俺弟弟以后谁照顾了。”
杨晨等人一直落在后面,那银袍小将的马儿速度飞快,想要上前施救已是来不及,看的马武眼眶欲裂,大吼着超前跑去。
大明也急的连射三箭,却箭箭走空,见那长枪已到马文面前,无奈的将弓弃在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来人,给我杀,一个不留!”
杨晨已经急了眼,率先纵马奔了过去,身后的众人也紧跟着狂奔而去。嗷嗷叫着,眼里散发着赤痛的神色。
“掌盘,保护好俺弟弟······”
冲在前面的杨晨,隐隐约约听到马文最后一声呼喊,眼珠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这马文平时虽说乱来了些,贪吃了些,但是对自己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还数次救了自己性命。
眼前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杨晨看不清道路,只是一个劲的纵马狂飙,疯狂的大喊着:“马文,马文,老子再也不管你吃多少了,马文!你给老子活着!”
·······
那枪尖已然到了眼前,既然躲无可躲,马文也发了狠。将弯刀狠狠地抡起,照着马上的身影就断然挥下。
一命换一命,可惜的是自己没能再吃一次掌盘做的烧鸡······
那急速无比的枪尖,竟在将要刺入马文身体之前,忽地向右一偏,错过马文的身体。从空气中直穿而过。
他是·······
马文呆呆地瞅着那人的眼睛,发现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像是解脱,也像是在说把马文之前放他一条生路的恩情还了。
更像是在说,瞧吧,就算让你吃饱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电光火石间,马文的刀来不及收回,“嗷”的大吼一声,拼命将刀刃往下压。
“噗。”的一声。
只见马上的身影被震飞出去,点点鲜血洒在马文的刀上,洒在马文的衣袍之上,染了半个刀身。而那白袍之上也被鲜血染红,成了红袍。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飘落,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
马文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一心求死,并非是要自己性命。自己竟误以为……心中大痛,难以悲鸣,忙跑过去……